事实证明，苏瑞离开了
她毫不犹豫地，不需要任何停留地离开了
在她离开前，她还干了一件事
她把一直偷偷跟随在自己身后的阿拉里克以最残酷的方式分成了无法复原的破铜烂铁
碾碎阿拉里克并不是苏瑞的本愿，但这个设备充满了邪性，它本身拥有了超过可以控制的人类信念，这种托付错误的信念不仅会毁了它，更会让它有能力毁了这个世界
阿拉里克的粉碎场景被重新播放在所有的大型屏幕上
24小时没有停歇地播放
“神父阿拉里克竟然是分裂间谍”的标题充斥在各处，就连餐盒上也用胡萝卜和花椰菜拼凑出对应的字母
当然这是后话
苏瑞刚刚从医院病床上苏醒过来，一颗熟悉又陌生的脑袋立刻凑了过来
“怎么样，成了吗?”
苏瑞全身僵硬，对于肌肉的控制还没完全恢复，只能目光跟随者那颗蓬乱的脑袋移动
她着急地想要一个答案，而又不敢用力地用力量的方式获得答案，因此着急地很
一阵脚步声，又来了两位熟悉的人
苏瑞的目光集中在三个人身上，呆呆愣愣，终于沙哑地出声：“结束了。”
顺手阻止了田悦想要对自己身体做出什么具体检查的想法
叶璇一愣，“什么结束了?成功了吗，你”
还未等她讲完，苏瑞喃喃地重复：“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她还想仔细问问怎么回事，被田悦和陆川一人一边拉住，半托半拉着离开了病房，门外耐心等候的ALE耐心熟练地再次举起镇定剂扎进了叶璇的脖子上。
空荡的病房里，苏瑞逐渐恢复了对细微动作的控制，她拉开僵直的手指，穿上衣柜里面被脱下的外套。
行尸走肉般地走到缴费处
“一共是十一万两千三百元，由于您是【沉岸】职工，且是因公受伤，【沉岸】会报销您的全部治疗费用，并提供价值百万元的健康修复基金供您使用。”
苏瑞习惯性地掏了掏口袋，手指碰到一张坚硬的纸片，拿出来一看
竟然是在照相馆里面拿的一张合照
上面身着银色亮片长裙的女孩冷漠的瞳孔里露出些温柔欣喜的颜色
身旁只有半张脸的面容注意力只在旁边女孩的身上，她身着白色的军装，头发紧紧梳成马尾绑在脑后，
她在背后那些穿着深色西装的军人前面显得更加英姿勃发，飒爽帅气
那张脸也出现在了眼前的缴费电子屏上
不过从丰满的颜色变成了黑白的照片
原本红色的名字变成了红色的加粗字体：已殉职
苏瑞瞳孔一紧，还没等药品助手送来医生配的药物，就飞一般地跑出医院门口，解锁了公共摩托车，任由白色的风衣如同翻飞的精灵，祭奠着一场不为生灵的死亡
周围的风刀割一般，凛冽地刺痛着苏瑞的脸，但她还是没有打开防护面罩
兴许是这种痛苦可以让自己麻痹的神经稍加清醒，兴许是眼前必须要做的事情已经看不到其他等我事情
她要去当面问问般若，是谁让它这么做的
摩托车的超速罚单已经在每一个红绿灯前记录留影，身后一堆超速机械警察，连就近的无人机警察和人类巡查员也被惊动了
从F区沿着国际高速一直开了六个半小时到C区，原本连超高速运输空轨都需要整整十二个小时的超高速，被苏瑞压缩到了极致
她不在乎身后究竟跟了多少人，她也不在乎自己已经触犯了多少条规则，她就是想问问般若
一个埋藏在心底很久很久的猜测
在刚刚药房上无限循环的照片奠定了她的猜测
自己这辈子，整个混乱的大半辈子都是无奈的，她不想要这一点主动权都被对方控制
刚到中央大楼，她直接开启摩托的悬浮模式，以不可思议的驾驶方式精准冲破了般若所属的那一层楼
一层原本不对外开放建设的大楼，它以极高的技术和防御手段隐藏在中央大楼的楼层里面
原本用于保护零级职员和神秘上层的遮羞布被苏瑞撕开
她就这样单枪匹马地骑着摩托车，一身白衣，在太阳即将掉落海底之前的黄昏时候，“砰”地一声一人一车撞开了沉岸的中央大楼
以一种近乎粗劣的方式将里面显示身份的手工钩针植物纤维地毯碾成一个一个破洞的同时，
拧紧油门，毫无犹豫地撞开了那扇代表身份和秘密的白色大理石双开大门
一脸无辜地走下去，好像就是把摩托车停在自己家大院那样理所当然地坐在了里面那把椅子上
那把象征着信任和绝密的椅子和外面走廊上漏着微雨的破洞
此刻正在成为外部媒体和人群探知核心秘密
“发生了什么?”
“怎么这么大一个洞?”
“天哪，世界十大奇观之一——中央大楼遇袭”
……
无数新闻铺天盖地，以一种超越光速的速度迅速传遍整个互联网
中央大楼服务器基地六分之一都用于消息清理，但并未成功阻止这场瘟疫的蔓延
“般若，你别怪我破坏这里，我需要一个解释”
“我父亲的所有信息都是你在保存，就算是十个【重生】攻击你的服务器都没关系的防火墙为什么没有拦住他们寻找我父亲这条攻击信息?”
“还是说，”苏瑞抬起头，无所畏惧地仰望头顶上那群哗哗作响的摄像头，以及背后的人“你们为了杀了它，竟然愿意和敌人联手！”
般若像一具尸体停留在巨大的玻璃管内，直到苏瑞说完才反应过来
它垂下眼，漂浮的发丝和裙角，熟悉的微笑和令人有些厌恶的面孔
“我们是为你好，苏瑞”它这样说，传达着身后无数神秘高层讨论的结论
“苏瑞，机器始终不能成为人类的首领，人类的智慧必须且永远在机器之上。”
“这是我们为你和它创造的结局，最好的结局”
“那好梦里面的事情你们参与了没有?”苏瑞的手紧紧捏着椅子边，那一块木头几乎有些裂纹
【般若】沉默了
它不能撒谎
“好”苏瑞气血在胸膛里面反复滚涌，砰砰作响的血管轰隆隆地在后脑勺里反复刺激前额神经
“好，好”对方的沉默让苏瑞火大，她一瞬间涌起的愤怒、绝望、痛苦、后悔多重甚至难以捕捉的情绪一股涌了上来
“好，太好了”苏瑞甚至想要为对方举起手好好鼓掌，事实上她也这么做了，银色的眼睛里面甚至发丝都是满满的自嘲和讽刺
这一刻，她的信仰在般若的沉默中一点一点崩塌
对方越是平静如水
自己心中越是震如惊雷，内心的惊涛骇浪敲木震山，鸣钟惊林，极大的血液波动引起皮肤的战栗，她有些无法控制自己的肌肉
“凭你们的脑子凑在一起还不够计算跨年满减的，谁，到底是谁主导的这个计划?”
一张酷似苏擎又比苏擎年轻几分的脸从投影另一侧出现
他的全息投影出现在大厅里面，顶部所有的摄像头瞬间关闭了红点监控，只留下苏瑞和他目目相对
对方轻松地坐在一把做工奢华低调地圈椅上，身旁古色古香的桌子和上面昂贵的瓷器都说明他的与众不同
他坐在那里，气场大开，不自觉地想让人站直做好
“苏瑞，你好，我叫苏池，是你父亲的亲生哥哥。”
“现在我正处于A区边境，这里正在有几股势力分赃不均发生武装摩擦，有一些市民遭遇了袭击，所以不能亲自前来祝贺你。”
“祝，贺我?”苏瑞跟不上眼前人的思路
“对，祝贺你即将成为【沉岸】军事部部长，我们商讨了一下，还是觉得重要的权力必须得自己人握着比较安全，对吧？”他那样随意地脱下手上的牛皮手套，露出一截全是伤疤的手，向苏瑞手心手掌展示
“你也不知道他们究竟会干出来什么”他的语气淡漠冰冷，似乎没有把这些“机器”放在眼里
“A区死了多少人?”
“什么?”苏池皱了皱眉，不理解苏瑞的意思，还是回答，“已经确认死亡数量是十三个”
“那你知道F区每个月因为荆沙海污染意外死亡的军事部战士有多少人吗？”
苏池表情不好，话题比他预料的时间更长，更复杂
“几百人！仅仅从中央大楼借调的职员就有几百人”
“你知道好梦照相馆已经开满了整个【沉岸】管理的区域了吗？那里面有多少人类意识像排队买打折货一样多的骗进去了吗?”
“你随便上街走走，去西面医院看看，那里面有多少感染芯片精神病的人，每一个都是从皮肤烂到脏器！”
“你在这里宁可驻扎在边境管那些退下来卖弄权力的糟老头子，都不愿意分一眼去看看F区那些年轻无力的孩子吗？”
“你——”
“苏池，睁大你的狗眼看看，如果不是这些机器，如果不是墨禾，你还可以作秀一样安稳地在A区做你的英雄吗？”
苏池身旁的语音提示器罢工了
这是他没想到的，他转身给身后的助理一个眼神，对方立刻一个电话让办公室整体开始彻查
“你杀了【沉岸】的底牌，你们”苏瑞抬起头，猩红的眼睛溢满了极度的疲惫，“你们杀了最爱你们的人。”
她空洞的眼神瞬间失去光彩，“你们，我们，都会死，人类，一个小心眼到容不下一粒沙来分食利益，又自以为是的送出自己最珍贵的东西”
“我的父亲是一笔糊涂账，现在这样蹩脚的手法又在我面前来一遍，你们以为我看不清吗？”
“成为军事部部长，成为她，我们才放心，苏瑞。”
苏池坐在椅子上，巍然不动，他太清楚苏瑞很重感情，这件事情她一定会答应
除了她自己，她不放心任何人在那个位置上
“我不去，”苏瑞摇头，用眼刀狠狠地剜了眼苏池
他让自己去，自己偏不去
自己倒要看看，他能找到谁
“你的条件?”
“没有条件，我不去。”
聪明人的商讨很快，猜忌会浪费时间，大家不如开诚布公地谈
“会有条件的，苏瑞，墨禾就是你的条件，我的筹码，你总不会希望她最后的讣告是叛国者，逃跑犯吧?”
两人四目相对，一道杀意一道挑衅，苏池也继承了家族灰白的瞳孔，银白的头发，仅仅是靠后舒适的姿态，翘起的二郎腿和身后滴答作响的数据面板，他的呼吸到现在也没有一丝混乱
两人谁也没有输，苏池最后还是态度软了下来，同样流着相同血液的亲人，她实在太像自己那位弟弟了
“提要求吧，就这一次，我都答应”
“一，撤下所有墨禾的殉职通告，删除墨禾的所有记录，把她的名牌架上【沉岸】中央大楼那面重大功绩墙，我要她的身份永远不被揭露，”
“二，我作为【沉岸】好梦清除事务专员，关于好梦系统的芯片精神病问题设立专项专组，下架所有好梦系统的产品和广告，关闭所有店铺，从这一刻起我要不能再有好梦产品残害大家。”
苏池笑笑，一点也没有因为刚才苏瑞严肃恨意的表情而生气
“好”
“听着，墨禾，是你们欠我的，是整个【沉岸】欠我的！”
“好”
说完这个“好”，苏擎就离开了，走出画面一半，他又转头看回来，颇有些人情味地看了眼苏瑞
“你很像你的父亲，可惜我的弟弟就是这点不太好，太尖锐地执着某个问题，反而会引来生命的混乱。”
苏瑞慢慢从凳子上站起来，冷笑一声，回怼对方：“如果是我的心带我走去的地方，即使下刀子，我也会满脚鲜血地抵达。”
“同样，这笔账，我会一直记得。”
但愿如此，苏池的眼睛暗了暗，但马不停蹄地处理助手着急的事情
但愿如此，希望你比我做的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