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西感受到身体缓缓下坠，四周的空气仿佛都提供了缓冲，伸出手拉着罗西的衣角
苏瑞在那颗巨大的白色钻石顶上站着，银白色的头发和瞳孔顺着循环空气轻轻的飘扬。
中央大楼耗资巨大的高顶空间设计不是徒劳，高高在上的钻石们用最稳固的绳索固定着，她伫立在最闪耀的地方
仿佛本身就属于她的地方
“距离预备材料完成还有三十秒”
冰冷的机械声音宛如圣人低吟浅唱的曲调，好似在用百年的小提琴拉民谣的尊贵崇高，五十年代的英国贵族又一次在烟雾蒙蒙的伦敦踩着咯吱咯吱作响的木地板，又或是东方幽深严肃的宫廷里花纹繁复的雕壁上沉重的灰尘
身上的感受器的敏感度已经调到了最低，罗西还能听见自己的胸腔砰砰作响的血液激荡声
因为高空坠落生理上无法被控制的害怕紧张，肾上腺素飙升的虚假感依然尖锐地咆哮在神经末梢
罗西双眼通红，微小的血管末梢宛如微型烟花，一簇又一簇涨开在眼角，与鲜红嗜血的瞳孔映照
降落——刺激——反杀
舌尖搅弄锋利地上颚上锋利地后牙，带来新鲜疼痛的铁锈味还没有满足罗西的欲望
苏瑞对她来说太不一样了，这种不一样和变态的认同感让她产生一种从来不曾感受过的情愫
苏瑞没有想过对方有这么丰富的情感，她一心只想要快点结束战斗，趁着罗西下坠虚弱的间隙，毫不犹豫地将刚刚从那面实验墙面上搜刮来的所有新设备都扔了出去
俯视只有金属叮咚作响的空间，下面时而冰雪凝结，时而火焰腾腾，下一秒劈啪作响的电火花从两侧的金属导线上炸起
“距离预备材料完成还有十秒”
“十”
“九”
“八”
一抹红色从升腾的浓烟里面消失不见
“五”
“四”
苏瑞低下头刚看到烟雾被旋转成螺旋样缓缓上升
“三”
“二”
“一”
“别动”
脖子间冰冷的感觉不像是假的，鼻腔里面涌入了一大股玫瑰味
“覆盖【重生】的数据资料已经加载完毕，现在开始执行清除行动”
中央大楼铺设的全立面波镇镌刻技术让任何身处在中央大楼的人都能拥有符合人耳声线的耦合频率波动，这就导致了主系统的蜂鸣声以一种通透精确，甚至可以触摸的方式进入了几人的耳朵里
“没有机会了，清除计划已经开始了”苏瑞淡定地概括现在发生的一切，“你输了”
苏瑞可以听到身后的呼吸声，也可以听到中央系统的音波频率
在最下方，阿拉里克默默注视着这一切，想要帮忙又无可奈何地
“删除任务初始化，即将开始连接目标系统”。
“连接系统成功，正在删除控制系统的第 1 个关键模块，删除进度持续更新” 。
“CLEANING_DATA_1”的字样出现在巨大的屏幕上
“一切都结束了，”苏瑞摇头，抬手握住罗西的手腕，温柔不施压力地引导对方慢慢卸下力气
CLEANING_DATA_2
CLEANING_DATA_3
……
CLEANING_DATA_153
……
CLEANING_DATA_110063
事实证明，经典永流传
苏擎即使已经在系统中亡逸了那么多年，留下的东西却是经典
“你担心吗？”苏瑞不急不慢，一字一句缓缓地询问身边的人
这次，罗西没有回答，只是攥紧了手里的那根银色的匕首
苏瑞看到了，但没有指出来
“忠诚是罪吗？如果是的话，那我会伤心。”
“你害怕吗？”
罗西转过身去，两人心知肚明对方的感觉，“那你不怕吗？”
苏瑞仰起头望着中央巨大的电子版上金色的进度条，恍惚地说道：“我一直都很怕，从我在月山上看到两个几乎以假乱真的父母开始，他们的容貌和声音一直反复出现在我的梦里”
“这一路，我一直在怕，怕周围的突然某一天离我而去，怕杀死我的人是我爱的人，怕安逸平静的日子到头了”苏瑞努力地仰起头，语气中带着落寞无奈
金色的进度条爬虫似的往前拱了拱，数值从23.16％蹦到了43.15%
怕一切都是假的，怕一切都像一场怪异恐怖的梦一样让人冷汗淋漓
更怕自己所做出的努力不过是一场笑话，成为因果时空长链上不足称道的一瞬间
苏瑞这样想，但没有说出来
“怕的话，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吗？苏瑞，苦痛只会增加我的改变世界的信念，如果我在这个社会中过得痛苦，难道是因为我的错吗？”
“你畏手畏脚，怕这个又害怕那个，可见你过得痛苦。”
罗西垂下匕首，皮笑肉不笑地转过身，“既然【重生】要没了，那我也没有在这里的必要了，后会有期。”
下一秒，她的身影消失在苏瑞眼前
如同没有出现过一样
是啊，我过得不好，可这样的不好似乎是自己期望中的最好。苏瑞想到这里，垂下睫毛拢进阴影玻璃窗投射下的阴影中。
“溜得真快”，阿拉里克耸起缺乏润滑油的肩膀关节，发出“咯吱咯吱”的嘲笑声
是啊，苏瑞望着罗西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地移开眼神
金色的进度条进度越来越快，等到数值从55.72％蹦到了99.99%，最后达到100.00%
令人欣喜地音浪传入大家的听觉神经
“【重生】系统的所有数据已清理完毕，好梦赛博虚拟世界的控制权交由主系统代号444控制。”
“请系统所有者苏瑞为我署名”
巨大的声浪回响在整个中央大楼，乃至辐射到整个好梦，就连极地被冻僵的企鹅甚至“呱呱”叫了两声，以示庆贺
听到自己的名字，苏瑞看了眼阿拉里克，没想到对方正在冲着自己抛媚眼——如果自己没理解错的话，它的瞳孔显示器上还是2022年的颜表情
(???????)
苏瑞：?
苏瑞：额(#－.－)
“请问，你的信息库里面有个名叫墨禾的思维意识吗？或者思维编码有类似关键词的思维意识吗？”
自己试探性和对方沟通
“正在检索中……”
明暗交错的灯光落在苏瑞白皙的脸上，投射出不同的光影变化
她的眸子盯着眼前变化的内容，一刻也不敢漏看
快出来，快出来，我来找你了，墨禾
她这样想，也这样做着
明明才过了几秒钟，却像等待了几个世纪那么漫长
明灭交错的灯光好似绒绒的仙人掌，扎的心脏又痛又痒
快出来咯
一定会出来的
苏瑞内心祈祷着，第一次红科律月教堂外面悬浮的那个神像如此清晰地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
明灭的许愿灯光重新反复闪烁起来，成为灿烂星空的一部分
“抱歉，并未找到‘墨禾’相关的关键字”
苏瑞不可置信地看着屏幕，无措的表情在脸上一瞬即逝，又隐藏在平静的面孔下
她看向了阿拉里克，它没说过444竟然不会有墨禾的关键字，自己一直以为墨禾只是受限于协约不能够向自己透露身份。
“444从头到尾只是444”
阿拉里克说了
“从墨禾进去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被重生肢解吞没了。”
罗西也说了
“把墨禾拆开来搜索呢?”
金光灿灿的大字此刻那么刺眼
“以下是主要关键字搜索内容：
1.新世纪福气墨镜新品正在热卖中……
2.墨白甜妻提醒您：每周一晚7点热剧正在猩猩剧场更新
3.关于0.13毫米笔尖墨迹的评定标准正在……
4…….”
“帮我把信息限制在前24个小时的所有信息内容，”苏瑞站在那里，一条一条的查看，不知昼夜地一面一面查看，生怕漏了哪一条内容
阿拉里克劝她，她没有动，只是冷冷地回一句：“等会儿找你算账”
直到最后25,1235条内容全部看完，苏瑞也没有再找到和大脑中字样完全重合的内容
她微微张开嘴，叹了口气，却像把全身的力气抽干了，双腿甚至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
“请系统所有者苏瑞为我署名”
444还在向自己索要姓名
苏瑞干涩地难以出声，她清了清喉咙，楞楞地看着那个巨大的显示屏：“你认识我吗？”
它机械冷漠地回答：“系统所有者苏瑞，基础协议管理的签名者，所属权、管理权和修改底层代码权的控制者。”
“请系统所有者苏瑞为我署名”
它就在顶部，四周的音浪仿佛催人灵魂的咒语，一遍一遍用陌生冷漠的语调询问眼前的人
它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不直面自己的问题
它也不明白对方为什么执着于这两个字
“墨禾，你叫【墨禾】”
“系统所有者苏瑞已为我署名，系统代号更名为【墨禾】”
“你要深刻地记住这个名字，没有她就没有你”
苏瑞捋了捋飘散在脸颊前的散发，掩盖住了眼睛里面的情感
【墨禾】的摄像头里看到了正背对自己的苏瑞的正脸，自己的表情分析功能告诉自己，苏瑞有点伤心
苏瑞为什么伤心，【墨禾】想不出，也不会问，因为程序协约不允许自己出现这样的问题
【墨禾】的上线，对一切来说好像并未改变，大家只是看到一个代号变了，中央系统的签名变了，那轮明月也消失了。
好梦的时间仍然走动起来，就像乐高里面支撑的积木，一块一块按部就班地存在对应的区域
它在摄像头里看着苏瑞离开中央大楼，她没有抬过头；她搭乘公共飞行器到了红科律月，没有任何人搭话，只愣愣地仰头对着悬浮的大佛发了好一会儿呆；快傍晚了，她慢慢地晃荡到了曾经是缸先生所在的玻璃房里面
原本热闹的空间突然消失了，只留下无数残破的空缸
明亮的空间现在已经阴森幽暗，散发着莹莹的绿光
最后，她说了一句话：“送我出去，我得去找到你在现实世界的主机房。”
一直默默在摄像头关注的【墨禾】迅速将前面的黑色大缸变成一扇白色没有门把手的门
只要摄像头面前的人决定好离去，门自然会随心意而打开
她要离开了吗？
【墨禾】观察对方，它刚来这个世界没多久，观察是生态系统中最需要的基础材料
她会离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