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混混沌沌，可我能感觉得到旁边有人在走动。

我费尽力气想要睁开眼，却只能睁开一条缝，缝隙中有个黑色的人影晃过，带起一丝风，便不见影踪。

身上仿佛压着块巨石，动弹一下都不能。挣扎了一会儿我又放任自己被吸进黑暗漩涡里。

我就在那个漩涡里游来荡去，像个游魂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也不知究竟荡了多久。

遥远处不时出现谁的音容，吸引着我向他靠近。近前后他向我轻轻一笑，眉目如画，然后朝我举起酒杯，“皇兄，别怪朕……”

我木然伸手去接，面前景象一扭曲，凌铎抱着澈儿笑得春风和煦，蓦地抬起头冰冷冷看着我，“阿夜你别怪我。”

我的手就跟碰了刚烧开的水一样猛地缩回来！我转头拼命逃······脚下越来越沉重，跑不开了······快醒过来吧······脑中有个声音不停地说。

那是我自己的声音。这梦魇已经持续太久了。

我双腿无力地跪在那里，有人慢慢向我走来。我抬头看见他恬淡温和的脸，慢慢变得怨毒，“殿下，你去给我父亲偿命吧！”

我猛然睁开眼……入目不再是幽暗的铁壁铜墙。明亮的光线从大敞的门窗肆意投射进来。

我眯起眼感受了下那投射床前的大片光亮，确定了一件事。

我确实还在人间。

我人躺在一张木板床上，木床略简陋，连个遮蔽蚊虫的床帐都没有。但比起大牢中冷冰冰的石炕又要好得多。身上是粗布麻衣，微微有些蹭皮肤。

四下一片寂寂。

门口杵着个黑色的人影，逆光中看不见面容，只是那袭浓浓黑色令我一时错觉是那个人。但很快我就知道并不是。

我不是该去阎王那里报到了吗？

头很疼，想不起来了。

我支起身，顿时全身万蚁齐啃，居然全麻掉了！我泄气地躺回去，门口的黑衣人就过来了。这人三十来岁的样子，腰间佩剑，面容冷峻，浑身一股不好相与的气息。他走到我床边，把一个白瓷碗搁我床头小几上，“醒了就自己把药喝了吧。”

他没看见我起不来吗？我瞅瞅那碗，“我能知道那是什么药么？”

这人面无表情，其实还是有点的，他看我的眼神有点嫌弃，虽然我不知道他在嫌弃我什么。他说：“你已经喝了两天了，现在提防也迟了。”

这话听起来似乎没毛病。于是我手撑床板再使上点劲，慢慢坐起来，喝了那碗药。

黑衣人给我接过碗就出去了。像是不想跟我多说一句话。

我在床上呆了一会儿，缓过那阵酸麻劲，才整整衣服下床。双脚还有点麻，一着地就跟无数只蚂蚁爬过一样。

走出门外就是个小院，一张小方桌，两只矮凳子，旁边有个木架子，架子底下是一堆熄灭的柴灰。再走出院子放眼一望，山道蜿蜒崎岖不平，前不见源头后不见尽头。寥寥几家民居孤伶伶地立在山脚下。

山风瑟瑟，肆意回荡。

我在猎猎山风中听到了自己腹中很不应景的一声“咕噜”……

看来有件事，比搞清楚谁把我从天牢弄到这，更急待解决。

我钻回屋里头一通搜寻，总算在一个堆满木柴的小间里搜到了两个馒头。

我握着那两个馒头坐在门口耐心地啃起来。又冷又硬，满口寡味。但我有种莫名的知足。

其实牢里毒发那会儿，我心里除了悲凉，还有满满的遗憾。感觉一生走到了尽头，却一生空空如也。心里牵萦的人始终是泡沫幻影，想要相守的到头来都反目成仇。

世人总信奉来世，而来世渺茫，哪里来的来世？

人生来就一副躯囊，死了便是死了，什么都没有。

我许是有些贪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