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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前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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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在位时曾独宠过一个女子,就是容漪的母妃徐岚。

徐家在当年本就是有功于朝廷的将门之家,岚妃得宠时徐家更是风光一时。怎料十多年前傅家谋反,徐家竟作为同党一并获罪,荣华转眼烟云。岚妃沦为叛臣之女,宫中再无万千荣宠的岚妃,虽因皇妃的身份免受诛连,但灭门的横祸却几乎令她疯溃。

徐家遭诛连后,岚妃将致母家如此下场的罪魁指向了我的母后。因为我母后在那场平叛中也有不可抹灭的功劳。

岚妃的死我至今记忆犹新,因为那天我差点死在她的手上。

当时她掐着我脖子,尖锐的指甲几乎要陷进我的皮肉里,我无法发出声音,只能看到面前那张怨毒的脸孔,近乎癫狂地说:“皇后不是以你为傲吗?杀了你,就是对她最好的报复!”

我扒着她的手,但无济于事,视野因为窒息而忽明忽暗······

有侍卫向这边涌过来,呼喝着什么,对岚妃发起了攻击。

扼住咽喉的手骤然松开,我重获喘息。

徐岚是将门之女也懂些武功,一阵刀剑相互碰撞的尖锐声响过后,负伤的徐岚跌跌撞撞向着城楼方向奔去……十几名侍卫行成个半圆形的包围圈,将她逼退至城楼边缘处。

我远远听到两声惨淡的笑,笑声一止,便再看不见立在边缘上的人影。

我跑到她坠落的地方向下望,丽裳染血,方才疯狂的女子一动不动地躺在城楼下黑漆漆的石板上。

“殿下,您没事吧?”不知是谁急急将我从边缘处拉回来。

我茫然转身,黯沉的夜幕下,孩子模样的容漪神情呆滞地站在那里,恍若没有魂魄的木偶。

我想对他说句什么,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说出来,眼看着他被照顾他的侍者急惶惶地带走了。

次日岚妃的丧礼上,容漪仍是那样呆滞的神情,一言不发,也不哭不闹。直到岚妃的灵棺被抬起即将运出宫门,才如梦初醒,哭喊着向母妃的灵棺跑去……

我上前去拉住他,九岁的孩子力气不小,加上剧烈的情绪,我几乎制他不住,无奈下以不太娴熟的手法点了他的睡穴,竟也点中了。直到丧礼结束,容漪一直安安静静睡在我怀里。

出于怜悯母后将年幼的容漪接入东宫照料,但容漪看母后的眼神却带着隐忍的恨意。他年纪虽小,意识里也知道母妃的死与眼前的女人有莫大的关系。

容漪刚被接到东宫那日整日不言不语,谁跟他说话都没有反应,就像个没有生命的娃娃。

晚膳的时候,容漪漠然坐在母后左侧,对桌上的膳食一口不动。母后温声问他:“为何不吃?可是不合口味?”

容漪眼观鼻,鼻观心,漠不理采。

母后好脾气地夹了菜放进他碗里,“你都一整日没吃过东西了,就不饿吗?吃点吧。”

他仍旧冷着脸。

母后放下碗筷,肃了肃神情,一句一句不疾不徐地对他道:“容漪,我知道你对我有恨,但你母妃的事实则是她想不开咎由自取,我并不亏欠你,也不会向你道歉。你有两个选择。一,接受我的庇护,我会待你如骞夜一般。二,离开东宫,今后是好是坏我不再过问,不过我需提醒你,宫中多的是势利之人,受些委屈是在所难免。你好好想想吧,想通了就好好吃饭。”

母后离开膳桌后,我隔着一个空位看着一旁的容漪,突然而至的变故在那张原本稚气无邪的脸上凝上了清冷的霜。半晌,他捧起碗筷往嘴里扒拉了几口饭,豆大的泪珠滴落碗里,一并进入他口中。

会哭是好事。比起连日来失心一样的状态,他哭起来的样子正常多了。

我一高兴,就这么很不应景地笑了出来……

容漪吃饭的动作登时一顿,泪眼婆娑地瞪着我。

我忙把僵住的笑硬生生收回去,假装认真吃饭。

容漪算是接受了母后的照拂,再见到母后时,不冷不热喊了一声母后,既没有无理之举,也没有半分服软卑谦。他安安份份循规蹈矩地接受掌宫姑姑为他安排的一切,几乎不使半点小孩性子,甚至对旁人一些闲言闲语也从不置一声喜怒。我讶异于那样小的孩子心思却如此成熟的同时,也为他心疼。

我曾为了换容漪一笑偷了母后的令牌带着他出宫去游荡。

京都的长街熙熙攘攘。我牵着容漪环顾满眼碌碌匆匆,繁华走到寂寥,两个人站在冷冷清清的街上相视一笑,像两个傻子。

那天晚上还是一个上了年纪须发斑白的店家收留的我们。挤在一张小木床上,容漪捧着我从街上顺手摸来的一窜铃铛玩得很开心。

第二天回宫我挨了母后一顿家法。容漪溜进我房间去看我,我光着青红交替的背趴在床上扭过头去看见他安静地站在我床边,清冷冷的脸上有些许歉意,轻轻问了我一声:“你还好吧?”。

我笑一笑跟他说我没事。

往后六年,容漪与我同室而寝,同窗而读。直至我去南疆,呆了两年。

分开了两年再次重逢,彼此不复青涩模样。容漪像是已除去心结,御殿前见到我时,云淡风轻唤我:“哥。”

当时我刚从南疆回来,人生第一次立了军功,大殿上获赏受封。我的目光越过众臣去寻容漪,他静静在一侧坐着,偶尔轻抿酒杯,中途他便离开了。

我心不在焉地应付完一场朝宴,便去了他从前常去的那片杏花林。

他站在杏花树下,回头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说:“恭喜你,荣光而归。”

我跟他说:“既道了恭喜,应该有贺礼吧。”

他扬起唇角笑了笑:“你府里什么都有,我没什么好送你的。”

许是当时杏花微雨,景致正好,浅笑的少年眉目如画,我忍不住抬手抚了容漪弯弯的唇角。轻轻一触离开后,容漪怔怔望着我,漆黑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无措,又不动声色地潋去。

然后彼此无话,就这么相对干站着。

有脚步声自远处匆匆而来,不多时一个内侍急步过来,喘了口气对我和容漪一弯身,转头对我道:“殿下这个时候怎么在这,让奴才好找,皇后娘娘传见。”

容漪闻言道:“既是母后传见,你就快些去吧,我先回了,改日再叙。”

我道声好,他先一步转身走出杏林,消失在杏花掩映的林道尽头。

拐出那条道再走上一段就是他的寝殿。

我望着林道尽头处,突然想,那段朝夕相处同寝同食的时光到底是一去不回了。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

梦里杏花纷纷扬扬,微风里缱绻盘旋,一道霜白的身影在满天菲色中欣长而立。我走近前去,看见了预想中那张清俊的面容。

我像白天的时候一样轻轻抚上去,却没有点到即止……

梦境后面我和他并肩站在一地芳菲里,零落的花瓣落了我俩一身。

我醒来无眠,凭着对梦境的记忆描摹下了花雨中并肩而站的两个身影。

但是我忘记把画收起来了。第二天走进书房,容漪正双手摊开我那幅画凝视着白纸上水墨渲染出的情景,沉定如水的脸上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我有些忐忑,又有些庆兴。庆兴自己没敢画得太明细,那画中的人物我只模模糊糊勾勒了个轮廓,他应该是看不出来的。

容漪放下画纸,转头就看见我,他半像调傥对我说:“想不到哥也有如此柔情的一面,但不知这画中人,是何人?”

我说:“画中人不过是个梦中人,只存在过梦里面。”

他又望了一眼那幅画,神情却有些懵懂,“只存在梦里面么?”

是,只存在梦里面。

我没有再继续那幅画的话题,邀请他到湖心亭中坐。饮了几杯酒,说了一些在南疆时的经历,和两个阔别重逢的故人没有什么两样。

再往后一年多,父皇身体每况愈下,上朝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立储一事不容再拖。原本我是嫡长,立为储君无庸置疑,不料朝堂上一放声,容漪的拥护者竟是不比我少。也就在那时我才知道,不知何时容漪的背后竟已经有了不小的一股势力。

历来官场上都是各为一己利害者多,那些人拥护对自己有利的储君人选并不奇怪,我只是想不到会是容漪。

我曾与容漪朝夕相处六年之长,但不论是朝夕相处的那六年里,还是彼此长大后各主一宫的那几年里,我始终都不了解容漪。

我也料想不到这个唤了我六年哥哥的人,会有一天为了皇储之位站在朝堂上欲置我于不得翻身的境地。

储君册立仪式上,容漪一顶结党谋权的帽子就这么扣在了我头上。满朝哗然。

那是足够让我上断头台的罪名。

凌铎就曾说过,我是生在阳光底下的向阳花,根本不知道那些阴暗的角落里,长着怎样怨毒的刺。

我终究没有能够去掉容漪心中的刺。

古雪崖三年漫漫风雪,前尘似场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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