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提示让二人不得不关注眼前场景，叶秋暝不满放开程砂，却发觉对方同样撇着嘴瞄了一眼究竟是什么好宝贝破坏气氛。
面前先是一个因收容了异形生物而不再纯白的完整剧本，它的四片碎片甚至被装订成册名为——清醒梦。
俗称白日梦，指清醒下的幻想，的确符合达米安的诉求，又十足讽刺。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有人相信，剧作家是真的来救赎达米安的吧？
剧本无风自动，自助翻页，而后突然从存留了那幅画末尾章节融合成一整张纯白的纸页，剧本上的文字渐渐消失，只留下那幅画占据正中央。
这样看来，那幅古怪的画更像是被吸附在了这诡异的剧本里，被迫收容。
还没完，因为融着融着，突然还余了一片完全纯白的剧本碎片章页，像每次女娲补天总会剩下几个石头，那就坏了，一切都会围绕这剩下的补天石展开事故。
程砂自然不相信这是剩下的，如果是疯子的行为，一切只能是刻意而为之，疯子想再发生些什么。
“怎么还剩了一片。”叶秋暝伸手上去试毒，他也是真胆大。
“手那么快！”
叶秋暝轻笑道：“我要不上手，你肯定就先上了，那不如我先来。”
总的来说都是不怕死的。
那东西更类似剧本碎片，因为完全纯白，而叶秋暝掂量片刻，那东西毫无反应。
“让我看看。”程砂忍不住了，上手尝试，反而那张收容了油画的完整剧本被全程忽略。
下一秒，多余的章页在程砂手中发生变化，准确而言是，多了一支笔。
程砂，“……”
那是支银蓝色羽支笔，程砂上次见到还是在剧作家装作何管家的时候，那疯子召出他奇异的能力，在翻飞的剧本章页下，就配了这样一支笔。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啊？笔给你，你来写是吧。
“这笔真复古。”叶秋暝吐槽。
程砂突然有大胆的想法，既然上回疯子就是用这笔写了几笔把程珂召了出来，那他如果写几笔，是不是就能一路畅通、成功改变程珂的剧情杀了？
心里觉得没那么简单，但行为还是想尝试，程砂就是这样，于是手动在纯白章页上画了几笔，他写程珂的名字，居然还真成功写上，同时把叶秋暝看愣了。
但只写上去一秒，下一刻，“程珂”二字在纯白纸页上自发消散，没留下任何痕迹。
“就知道那家伙没这么好心。”程珂自嘲笑出声。
“你们上次有拿到附加奖励吗？我是指我那个关卡。”
“抱歉，什么也没有。”叶秋暝不太忍心。
程砂点点头，这就是要吊着他，初始关卡没有附加奖励，也就没有空白章节和羽毛笔，他改变不了任何东西，除了陪疯子玩在剧场里捉迷藏的好游戏。
“发神经。”他不禁骂道，但面无表情，像吐出个语气词。
待程砂骂完，空白章页忽地又显了变化，好好好，不骂不行。
像为了提示来人不要乱写，章页正中凭空出现一行标题——清醒梦（续）。
叶秋暝不满开口，“好像是命题作文，让人加番外的，开始无聊起来，这破故事续什么续，这玩意也是奖励啊，还附加，爬。”
“我倒有个好主意，想送给真正的达米安一个礼物。”程砂在叶秋暝的注视下，开始动笔，而原本叶秋暝以为，程砂会因此事与“程珂”无关彻底失去兴趣。
他没有，反而愈发写起劲来：[作为衍生物同油画一道被收容的达米安，在历经恐慌、崩溃、暴怒过后终于平静下来，他痛恨事态没按想象中发展，厌恶被玩弄的回旋镖落到自己身上。
不过达米安突然发觉自己还是那个伯爵，并没有变回从前潦倒穷困的自己，两相对比之下，他突然又能接受了，虽然被锁在画里，但总归是他的美梦，留不下这个“克里斯汀”还被羞辱，那就放弃，以待来日，主打一个能屈能伸。
想通了这些，达米安从阴沉的情绪转变，他不再垂头丧气坐在地面，这不符合一名伯爵的礼仪。
他站起身为自己倒了一杯红酒，葡萄发酵后的紫红色因为浓重像极沉淀的血液，达米安无端吞了口唾沫，想到自己好几天没去过冰室。
便在此时，冷藏室配合传来规律的响动，像有东西挪动冰块的声响。
这可不行，达米安皱眉，那里存放了一些“食物”，一定是仆人打理不经心，进了虫子。
过后要找仆人麻烦，达米安思索，他好容易顺畅起来的心情显然又有些被破坏了，需要一些出气筒，但不会有那么大的虫子足以挪动他的那些巨大冰块。
于是，来到冰室查看的达米安，亲眼见到一双惨白的手推开了冰柜门，那双手一半分布被肢解后的切痕，另一半也是未啃食完毕而露出的森森白骨。
它挣扎着从冰柜露出头颅的一角，不知是否为油画被收容的缘故，一切时间开始合理流动，尸骸乌黑长发下连接一张半面腐烂、但足以认出是最早死亡的佩瑟芬的脸。
达米安霎时顿住，他起先并不害怕，“这东西怎么出来了？”他疑惑，随后斥道：“快退回去，现在没你的事！”
勉强被拼接的尸骸并未如其所言停止挣动，相反，她临近的几个冰柜也渐渐发出响动，那些东西仿佛获得第二次生命，不过是以这种方式存在。
一名失去了头颅的年轻船员躯体撞开冰柜，又似乎因失去头颅的缘故致使其反应迟钝，无目地闲逛，而曾“变为一滩”的肉泥老太也在此刻诡异地支撑起瘫软的身躯，从冰柜挣脱……
它们缓缓靠近达米安的时候，他发现不对了，“退下，快退下！你们要造反吗！”渐渐的，达米安发觉事情并不单纯，因为他控制不了这些东西。
“该死！”达米安一边抱怨，一边朝身后退去，当后脊背抵上冰冷的大门，他僵硬回头，却发觉冰室大门不知何时早已反锁，是谁？
谁干的！他目眦欲裂，疯狂拉动把手，那门纹丝不动，而这透露些许恐惧的动作仿佛催化剂，一瞬间催化满室的疯狂——佩瑟芬刺耳的尖笑声在室内回荡，“罗瑞恩，罗瑞恩，罗瑞恩你爱我吗？你爱我吗？嘻嘻嘻……你一定是爱我的，我的部分在你的胃里哦，哈哈哈哈哈哈……”
佩瑟芬第一个疯狂扑向达米安，好在达米安一个激灵躲开了，冰室够大就能秦王绕柱，达米安狼狈地在另一头逃窜，谁也不会想到高高在上的伯爵会在自家冰室被自己制造的怪物追杀。
很快，另一边的脚步声令达米安绝望，一名年轻的无头尸无端游荡，正巧矗在他想逃跑的方向。达米安敛气屏息，无头尸没有视线和听觉，应该感觉不到他。
这么想着，他正待悄声避过，那东西却仿佛拥有视线般随着其移动而正对身躯，那东西在靠近他！
达米安心脏狂跳，再转身，背后悄无声息跟了一滩东西，那东西苍老的声音叹息道：“好疼啊，我好疼，达米安，弯刀砍在骨头上喽，好疼……”
“啊！”达米安扑到地上四散逃窜，他的心理防线终于被击溃，那些早已死去东西已经不听他使唤了，下一秒，是不是要杀死他？
“我是主角，我不会死的，我能控制一切！对，那幅画！那幅……”
他的话并没说完，因为达米安突然右手一阵剧痛，他朝那处看，看到不知何时来临的佩瑟芬顶着腐烂的脸一口咬上他的右手，他会痛……
痛，会死吗？
死亡并未如期而至，因为佩瑟芬痴痴地啃食达米安的右手，充满迷恋，而另外两个东西也纷纷围上来，仿佛要将他分食殆尽，就像达米安曾经对他们做的那样。
达米安尸体一样被围在正中间，他觉得自己痛得快要死去，像个充气的血包随着“咬下”这个动作榨出血浆，但他无论如何也失去不了意识，只能一直痛着。
他痛苦且清醒地得到了一个表白，佩瑟芬痴迷疯癫的声音在其耳畔不住诉说着，“我爱你，我爱你，我永远爱你，嘻嘻嘻……”
这不正是，达米安一直追求的爱吗？]
……
“你好狠。”亲眼看程砂写下这段文字的叶秋暝自愧弗如。
“不过好像挺爽的，活该。”再然后，叶秋暝表示赞同。
而因为命题作文的缘故，这次的笔迹好好留在了纯白章页上，哦，它不该再叫纯白章页了。
程砂却关注另外的部分，“我写完了，但是好像也就没啥变化了吧。”
除了多一张添加番外的章节外似乎并无他物，但……
不知哪的混沌空间凭空幻化成古典优雅的欧式房间，苍白丧系青年翘腿坐在红绒木椅上，他的气质是有点阴郁，但轻翘的腿、微笑唇及舒展眉目，无一不彰显其不错的心情。
他手中正拿着缓缓显现字形的一张纯白章节——清醒梦（续）。
半晌，剧作家喟叹道：“居然补了这么个续章吗？真是……有意思多了。”
这下不得不……再次不放过你了，程砂。
程砂并不知道他被怎样惦记，此刻他正和叶秋暝一边走向游戏通关出口，一边谈论这剧本和续章的事。
是的，被遗忘的完整剧本终于被记起来。
“我觉得这个奖励并不像游戏给的道具，应该在下一关发挥不了用处。”叶秋暝已经默认自己会再被游戏纠缠了。
“关于你们说的异形生物，这个关卡，是这幅画吗？上回长官他们不就在研究这东西，但它现在在剧本里，把这玩意带给他吧。”
程砂还有自己的考量，“但续章我要留着，他们的工作是特殊生物调查，续章是咱们的附加奖励，我要自己留着。”
“也好，画是我们又从游戏活着出来的见证，正好让对方了解我们的价值。”叶秋暝补充道。
这次，程砂决定先和叶秋暝商量，“不过，如果必要的话，我会告诉他们我能在疯子的剧本碎片上留下字迹，这也是一种亮点嘛，见机行事。”
“说得你是去应聘似的。”
叶秋暝再细想程砂的能力，他能乱入游戏附身角色又不全算正式玩家，能在续章留下笔迹，像叶秋暝也接触过纯白章页，他就毫无反应，但程砂不一样。
“你写出来的东西，倒真有些疯子的风范，但比他写得好。好看，爱看。”叶秋暝蓦地想到续章的内容，阴暗得自成一脉，唯一不同的是，居然有股直抒胸臆、酣畅淋漓的报复感。
“只不过，表现太出色，估计就要被那恶劣的家伙接着盯上了吧。”
“盯上才好呢。”程砂愉快起来，“你看他失去兴趣的人什么下场？达米安？只要有兴趣就会接着玩下去，就算是疯子也免不了劣根性，一切才有转圜的余地。”
“在你的描述中，他是个很擅长运用心理权术的阴暗批，不过，我突然觉得你也不遑多让，同样在利用他的偷税愉悦犯人格。”叶秋暝说。
“是嘛，我的诞生拜他所赐，这不得青出于蓝？那你害怕吗？”程砂开玩笑般提了一嘴。
谁知叶秋暝认真道：“才不是，你们是完全不一样的，我只会觉得，不愧是我欣赏的人。”
如同前一次般，他再度哑然失笑，“被你欣赏是一件特别值得高兴的事吗……”
“我上次说过啦，至少在这个世界，我欣赏的人只有你一个。”
这次，叶秋暝补充道：“他一定要聪明、理智又坚韧，主观能动性强。”
程砂感到对方通透而显得朦胧多情的琥珀眼瞳蓦地聚焦在他身上，那感觉像喝了口朗姆酒后的微醺感，像脑袋轻轻炸了朵不响的烟花，他听到叶秋暝说，“要是刚好又很漂亮，我都不知道会是多理想的对象……”
他的耳朵一定红了，半晌，在退出游戏的圣光中，程砂偏过脸哑声回道：“被你欣赏……听起来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