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汀”此刻的任务是什么？如果“达米安”是留在原地触发拥有负面影响的原版剧情，程砂的离开则并不全是为保全一名不受影响的玩家。

扮演“克里斯汀”，他需要作为达米安的情结留在伯爵府内，反正不是叶秋暝周围。

程砂需要作为获胜者的奖品尽到他应尽的义务——即由故事终章的“达米安”找到，并任由其走到“克里斯汀”身边。

但他出来前没想到要回去，所以做得不留底线，后来却越想越不对劲，遂下意识问了叶秋暝那个问题：捅了达米安一刀，他不会想杀了我吧。

答案是否定的。程砂却没那么开心，如果他有不可避免的危险，就又多了一项正当理由和叶秋暝一起面对，可他没有。

拖着“克里斯汀”的身体，程砂安静穿越徒留了枝丫的丛林，它们盘根错节、张牙舞爪得像巫师崎岖的双手。

而周围的风渐渐大了起来，有落叶被吹动悄无声息在沉闷的土地上卷了一小卷，毫无征兆地，围绕程砂行进的路途前飘散起肉眼可见的黑雾。

他觉得自己像被某种目光笼罩了，这可真令人讨厌，程砂的脚步不禁更快了些，凌乱得有些故作慌乱。

直到目光尽头终于被遮挡，程砂抬头，在眨眼间带了恰到好处的惊恐，仿佛方才才目睹了恐怖的一幕，又在不多时再次受到冲击。

他转身就跑，而黑雾在程砂身后追逐。

“克里斯汀”理所应当跑不过精英怪，眨眼间，阴沉的伯爵从背后瞬移到程砂面前，于是程砂紧急刹车，恐惧和不安貌似席卷了他，而他眼里仍旧带了刻意保持的冷静和警惕。

这是“伯爵”最喜欢的样子，程砂还是那么拥有挑战性，如果轻易屈服了或者只剩下恐惧的情绪，将会使“克里斯汀”对“罗瑞恩”的吸引力大打折扣，他一向很懂。

罗瑞恩，或者说真正的达米安，他的确最开始满眼阴翳，却在转眼间伪装成一种温和，“亲爱的克里斯汀，你怎么跑出来了？”

他的“克里斯汀”在警惕退后，直到此刻也不放弃挣扎，真是天真得让人心生怜爱。

缓慢的，达米安自动帮程砂补全对话，“哦，哦，我知道了，一定是你刚才看到了什么所以跑出来了，怎么，我没说错吧？一切都是徒劳。”

“你要杀了我吗？”朋友？程砂的语调带了微不可查的颤音以体现他在此刻不可遏制的恐惧，这被达米安察觉了，所以达米安愉快笑出声。

“你在说什么傻话？我怎么会伤害你呢？只不过……”

对方发动了闪现，再出现时已经到了程砂身后，达米安手持一支针剂，以近乎拥抱的姿势环住“克里斯汀”的肩颈，那一刻，程砂庆幸达米安没做出更过分的举动，否则他忍不住……

针剂刺破皮肤，有冰冷的液体注入，失去意识前，程砂突然回想起程公馆副本的那碗下了药的饭，真离谱，它们都喜欢搞这种手段。

“只不过，你实在太不听话了，好好睡吧，克里斯汀，这会是场美梦。”达米安愉快补全未说完的话语。

……

另一边面对另一种选择。

老母亲诡异地在空中暂停，而叶秋暝坐在她身边，此刻系统更是再次重申：“即将开启食欲原版剧情，提示，此剧情开启后玩家将受到不可抗力影响，是否确认开启？”

叶秋暝面前老妇人的脸突然贴图了个大大红色的确认还是绿色取消选项。

叶秋暝，“……”红色的警告意味十分明显，也更令人不安，尤其这红得跟流血一样，绿色则是普通led灯光令人安心。

所以我的选项是……确定！

在叶秋暝选择开启原版剧情的刹那，老母亲被迫停顿的动作终于继续进行，她说的话也不再含糊不清。

她充满恐惧，却竭力将衣袖往皮包骨的手臂上捋，泛着黑色的皮肤令人窒息，老妇却像看到救命稻草，“我马上就会死去的……”

如同呓语般的语言终于清晰，“请你不要把斧头砍到我的身上，好疼……我好疼……马上，我就会自己死去……”

她说出的、令人听不清的话语，居然是祈求着“达米安”放任自己安静死去，放弃采取更血腥暴力的方式，而更令叶秋暝不知如何评价的是，老妇并不求饶，她的恐惧仅针对达米安而不是死亡。

老母亲的求饶仿佛套了3d回响音效不断在叶秋暝耳边回荡，他眼前因眩晕而显得老母亲的身形晃荡，叶秋暝不禁双手捂住脑袋，或许是他该求着老妇人闭嘴，而不是对方向他求饶。

老妇人身形愈发佝偻，渐渐地，她的皮肤像干掉的土块那样脱落，浑浊圆睁的双目愈发凸显。

她发出致命的咳嗽声，随着咳嗽剧烈抖动以至于肉块都顺着皮肤自动剥落，即便如此，她毫无血液，整个人随着干枯肉块一片片掉落而消失不见，最终变成床上的一摊……

这是某种不具备攻击性的jump scare，恐怖游戏里经常出现，只是为了增加恐怖气氛的诸如跳脸杀，但对于“达米安”的扮演者，或许能多一份不可控的精神污染——来自老母亲的求饶吟唱。

“已解锁原版剧情——食欲……”系统提示音响起，但叶秋暝已经没空在意这些。

他冷汗直冒勉强攥住纯白色的卷轴，不需要仔细观察也能看到卷轴上自动播放了一些画面，不看也没关系，因为那些画面此刻都在叶秋暝脑海中浮现，仿佛令他化身为真正的达米安置身现场：

故事的开始却不是这间简陋的小屋，叶秋暝就像是达米安身体里一个看客的灵魂，能够共情情绪，能看到他的经历，但完全无法控制自身。

达米安在船舱门口捧着货物脸上看不出表情，那其中的一间船仓内传来男女的调笑，堆满货物的逼仄船仓从某种意义上和堆满大米的粮仓是一样的。

总之，那对男女在清晨的船仓中玩什么play。

“伯爵大人，您的未婚妻还在上层呢，她知道您如此滥情，在船仓中苟且吗？”

另一个男声则在女子的娇笑中喘息回复，“你说克里斯汀？美则美矣，毫无情致。再说，你不觉得这样格外刺激吗？”

追求刺激就贯彻到底的两人在其中一间船仓里马上热火朝天，不知天地为何物。

叶秋暝震惊了，怎么会有如此□□之事。

但达米安还在门外仿佛没听见这声响，叶秋暝怀疑他打算听完，这太奇葩了。

不难猜测船仓中和女子van游戏的应该就是真正的罗瑞恩伯爵，即便订婚也不影响他眠花宿柳，正妻只有一个，情人可以很多。

这一切让叶秋暝感到是在外放某avi，好在，终于有人来打断，不是打断里头两位，是外面的达米安。

“嘿，你怎么在这？”一名陌生船员先未注意内部状况，笑拍了达米安的肩膀。

紧接着，这名船员忽地听到内间动静，他看向达米安，达米安此刻没有情绪地捧着货物，活像个撞见春宫现场但不知道怎么做也没有xing欲的处男。

船员露出暧昧表情，却一手赶紧邀着达米安往另一头无人的船仓行走。

另一边“有人船仓”全然不被外间船员脚步声影响，可能还觉得更刺激，总之他们没停过。

待船员领达米安行进一段距离，他语气带着琢磨不清的调侃，“这事不稀奇，罗瑞恩伯爵自己的船队，他爱到哪里就到哪里，咱们避着些就行，就是他们有钱人还真会玩，真会玩，嘿嘿……”

“他不是有未婚妻了吗？”达米安问。

“未婚妻？挑个最优秀的联姻罢了，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不过，克里斯汀小姐听说相当美丽，你见过吗？”

达米安沉默片刻，回答：“没有。”这哪里是他能见到的呢。

船员了然点头，“也是，我们这种人哪里能见到她呢。”

实际上，当天的达米安就稀奇古怪捧上了鸢尾，他觉得伯爵一时半会不会完事，总之，他很想见到克里斯汀。

这一定不是达米安第一次见到克里斯汀小姐，他对船员撒谎了，但他如何见到的，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达米安装作新船员不懂规矩跑上了船舱，那里装修精巧，与阴暗潮湿的下层不同，真正有巨轮的感觉。

没有举办宴会的上层船舱在清晨格外冷清，真中的餐桌上，美丽端庄的克里斯汀小姐坐在那里，她似乎在用餐，但只有她一个人用餐。

她的表情淡漠，全然没有被未婚夫冷落的模样，达米安甚至怀疑，她知不知道伯爵的那部分传言，或者，她关心过吗？

达米安走近了，不知什么控制着他做出僭越之举，但他捧着鸢尾花觉得异常适配克里斯汀今日淡紫色的装束。

细嚼慢咽的克里斯汀终于察觉不对，她淡定抬头，在看到一名陌生船员时却轻皱了眉，“你是谁？是罗瑞恩安排你上来的？”

“克里斯汀小姐，我只是想为您献上一朵……”达米安不顾一切上前，这太僭越。

而克里斯汀警惕而冷漠地后退，用餐桌将自己与这名船员隔开，她的情绪已经相当稳定，因为普通贵族小姐早要开叫了。

可克里斯汀只提醒道：“你走错了，这里是上层船舱，船员不允许上来。”

即便如此，达米安的不甘心却在此刻到达顶峰，他不明白罗瑞恩有什么特殊之处，罗瑞恩滥情，花心，令人不齿，也没有什么特殊才能，只不过比达米安会投胎一些而已。

而达米安就要因为身份，承担养家指责拖着病弱的母亲和弟妹等拖油瓶，记录好每一笔开销。更何况不久前，他的父亲还意外去世，于是这种不甘和对上层的向往便直接失去压制。

达米安的不甘并无卵用，因为完事后的罗瑞恩悄然出现，他语气冰冷，“谁让你上来的？”

那之后的事，叶秋暝知道了，达米安被解雇失去了工作，未送出的鸢尾成为那货永远的情结。

然而，叶秋暝的脑子里还被塞了许多不正常的东西：被解雇后的达米安常常回想到那天动作优雅的克里斯汀，她唇色鲜红，是沾染了来自生牛肉的血色。

是的，当时的克里斯汀小姐正在清晨毫无障碍地切割一盘血呼刺啦的玩意，可她面无表情，就像她看着达米安，看向伯爵，都只是在看两团会动的□□。

她的所有动作都在达米安脑海中不断拆解、拼接、再回忆。于是，达米安愈发认为，克里斯汀冷血，他虚伪，他们简直天生一对。

叶秋暝脑中一绞痛，画面转换，现在，达米安在阴暗的房间内。

一名老妇剧烈咳嗽，而背景音还有“霍霍”磨刀声。

达米安在阴暗的夜晚磨刀霍霍，他手上是叶秋暝熟悉的弯刀，而另一边的老妇人咳得要死不活，喉咙里粘结化不开的浓痰。

“他们都没撑过去。”达米安忽然开口，他指的幼弟幼妹。

老妇人在听到这句话后，眼神中的恐惧便渗透了悲戚，嘴中呜咽不成声。

但达米安还没放弃，“你知道这一切都怪谁吗？我……”他说了阵便停顿了，接着是同样剧烈的咳嗽，震得胸腔疼痛，显然达米安也感染了。

“这一切都怪你，是你毫无作用还感染了鼠疫，却苟活到了最后。”

达米安的刀具磨好，在闪光的刀面中反射老妇人一动不动瞪着的恐惧双眼，“好了，让我们结束这一切，母亲，反正我们都活不了。”

达米安先解决了老母亲，叶秋暝知道，但别问他怎么知道的。

现在，叶秋暝感到自己的口耳鼻全是血腥味，甚至面前都是全红，他坐在散乱的尸体中间，觉得恶心得想吐。

但是达米安不正常，达米安居然在此刻脑中不断回放克里斯汀进食生牛肉的片段，血腥美丽得不可思议，他的胃部突然不合时宜地抽动，发出饥饿的声音。

那家伙举起还黏糊的弯刀放在颈部，但无论如何都无法像刚才对待老母亲那样果断下手，因为，他突然不想死了。

达米安在一瞬间决定苟活，他的胃饥饿得要命，但粮食已经因几日的蹉跎所剩无几，不过没关系，没关系，一切都已经有了新的解决方式。

剧情播放完毕，叶秋暝听到久远的系统提示音，这突然令他感到亲切，至少不用是砍伐和磨刀声。

“原版剧情——食欲，已全部解锁，玩家将受到不可抗力因素影响——玩家感染鼠疫。”

一瞬间，叶秋暝好不容易消失的头顶进度条又回来了，这回没错，他又带上来自达米安的鼠疫扮演“达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