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程砂在房间拿到某疯子特意设置的道具过后，他就觉得伯爵被玩弄了，他猜测那家伙大概和伯爵达成了某种合作，就像当初真正的路聿秋和“何管家”那样。

区别只在于，疯子以何种形式存在，而那家伙一边和伯爵达成交易赐予他成为一只拥有权能的精英怪，一边却背刺伯爵在“克里斯汀”的房间中为程砂投放道具。

疯子不想帮助任何人，他仅助力一切为他提供乐子的选项，所以，程砂为他提供乐子。

不是想看他敢不敢用道具吗？程砂转身背离伯爵府邸，头也不回前往“达米安”的家，而伯爵未婚妻深夜出走，甚至在这个敏感时刻，够离奇够有节目效果了吧？

他到了“达米安”家，一路畅通再无阻拦，而程砂与叶秋暝相遇，对方头一句话是，“现在是晚上九点半，你来得比上次更晚，这一路过来没事吗？”

显然乱世时期半夜出门不好，且程砂套着一名女子的壳子，这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叶秋暝显然意识到了。

“觉得不可思议吧，我也这样觉得。至于晚来的原因，中途遇到些麻烦，那伯爵发难了。”

这更令叶秋暝紧张，他仔细打量程砂，哪怕人在面前也脱口而出，“你是说那家伙？！你没事吧？”

程砂安慰他：“放心吧，我要是出事就不在这里了。”

紧接着，程砂补充道：“我给了他几刀，出来前他还痛苦地翻滚，这是个什么道具？”

叶秋暝，“……”好猛。

“应该是临时性的拖延道具，看着猛但实际上不可斩杀，但能拖延一会方便逃跑，不过你说他痛苦翻滚……看起来还不是普通的那种拖延道具。”

“不知道，系统提示是过去的阵痛，其实只是一把随身短刀，但挺让伯爵痛苦的，看来他有个不想回忆的过去，所以我就捅了他好几刀，他便起不来了。”

叶秋暝再次被震慑，关键程砂说这话时挺冷静完全不像个头一回玩恐怖游戏的新人，有时候有时候，他挺佩服程砂的，同时怀疑自己当时哄骗对方时是否有给自己打个补丁，不会被报复吧？

不过叶秋暝还未来得及思考这个问题，程砂向他简要描述了自己与罗瑞恩伯爵的交锋但暂时省略关于达米安的部分内容，这又令叶秋暝皱眉。

“照你这么说，我怎么觉得我们的思路是错的？”

叶秋暝想到最开始的那样原版剧情碎片，那玩意和现在拼贴的剧本碎片唯一的区别只有：原版达米安并未成功给克里斯汀献花，但后期由叶秋暝扮演的“达米安”已经很好地完成了任务。

除此之外，这两份剧本碎片都能够合成完整剧本。

“你不觉得罗瑞恩对初遇原版剧本碎片一点都不满意吗？”叶秋暝问程砂。

“这当然，如果他满意，那达米安一号就不会消失。”

“我那时甚至觉得，罗瑞恩伯爵是有什么ntr的特殊癖好。”叶秋暝杵着下巴。

“可是又不太像，因为当我继续表演得向往克里斯汀时，他好像很生气于外人的觊觎，所以，他到底是有什么情结？”

而程砂沉默片刻，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准确而言并不是此时有的，从他问所谓的“罗瑞恩”罗瑞恩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时，他觉得唯有此种答案才能解释通顺。

“叶秋暝，你有没有想过，路聿秋是可以随机由玩家上身的角色，但是他更倒霉，因为路聿秋不拥有控制游戏的权能，却仍是整个游戏发生改变的起因，一切都由他与疯子的交易而起。”

叶秋暝愣神，一时没反应过来为什么程砂要提起路聿秋，但紧接着，程砂补充道：“所以，我们所看到的罗瑞恩伯爵，真的是罗瑞恩伯爵本人吗？”

“他对自己并不了解，却言之凿凿认为达米安是个怎样的人，而达米安不过是船队的一名普通船员，从阶层来说这俩人就不可能相熟，可罗瑞恩却对达米安恶意满满。”

这个问题叶秋暝曾经思考过，他设想过是否因为克里斯汀的原因，毕竟没有哪个伯爵会忍受船工觊觎自己的未婚妻。

但克里斯汀给人的感觉又很奇怪，以程砂扮演的这个程度，叶秋暝不认为这是个富家女和穷小子相恋被伯爵阻拦的悲情爱情故事，相反，他认为克里斯汀毫无感情不论对达米安还是伯爵。

而程砂的话则为叶秋暝打开了另一个思路，他说：“你觉得最了解自己的人是谁？亲人、朋友，亦或是爱人。”

虽然，叶秋暝希望程砂说爱人，但此人对浪漫过敏。

程砂告诉他：“最了解自己的，当然是自己。我觉得，我们眼前的、那么了解一名船工的罗瑞恩伯爵，他的真实身份也许是，真正的达米安。”

那一切都顺畅了，真实的达米安是个什么样的人？在叶秋暝有限的扮演中，他见过达米安对上层的向往，他的不甘与愤怒。

他对克里斯汀的迷恋不仅混杂男女之情更是对高不可攀事物的向往，他就追求克里斯汀这种爱答不理的感觉，得不到才是最好的。

画饼充饥，看久了也会想吞，所以“罗瑞恩伯爵”伸出了手，反正他本来就变态，索性让玩家搞角色扮演“达米安”为他演出一场精彩的梦幻初遇——即达米安想象中的他与克里斯汀美好的初遇。

而现实，达米安因为冒犯伯爵未婚妻被赶出船队，失去了唯一的经济来源，雪上加霜，那时，他的父亲已然离世。

这是摆在现实不可跨越的鸿沟，阶层另一头不允达米安亵渎。

但他成功了吗？答案是肯定的，否则，程砂和叶秋暝不会看到今天的“罗瑞恩伯爵”。

“不过，我还有最最重要的事要告诉你。”这是程砂为什么拖到最后一刻才讲的原因，如果他先跟叶秋暝讨论这事，他怕自己无法保持冷静。

“真正的达米安满口达米安是恶魔的言论，他说恶魔无法获得救赎，我们只是自以为改变了结局……”程砂目光透着清晰可见的担忧，“我很担心……”

担心谁不言而喻，叶秋暝下意识安慰：“他的意思是达米安的扮演者一定会被感染吧？可是我已经解除了，这角色是个注定悲剧的角色，游戏时也有一定概率扮演到，只需要避开重复死亡选项就可以……”

他说着说着却顿住，显然叶秋暝也意识到不对了，这是他们一直在做的事，而最开始，程砂又何尝不以为他们已经避开了死亡结局？但玩家的最终目的是得到所有剧本碎片。

“不对，不对，如果一开始就是错的……”

“你也发现了对吗？如果眼前的罗瑞恩就是真正的达米安，他并没有死亡，而他作为整个游戏的起因，为什么会变成罗瑞恩的模样？他经历了什么，是否扮演达米安的你也需要再次经历一遍？否则，那最后一块解释蜕变的剧本，很可能无法解锁。”程砂深吸一口气，他有些不敢想。

那一刻，叶秋暝终于搞懂程砂所有的顾虑，原来程砂一直是心事重重的，而前面那些客观的言论不过是为此刻他所认为的最重要之事铺垫。

如果是这样，他有什么不好释怀的？叶秋暝对于程砂的充分必要性已经在此刻得到了论证。

“那就重复变成罗瑞恩的过程就好了吧？这大概是整个游戏的剧情走向。”

“我们大概还是需要原版食欲的剧本碎片，走达米安蜕变的剧情，这就没法避开剧情走向不好的选项。”

蓦地，叶秋暝开口，“程砂，你早知道了对吗？只不过是担心我出问题才排斥走原本的剧情，所以罗瑞恩才说我们自以为改变了结局。

“实际上，最后一块碎片描述了达米安如何成为了罗瑞恩，如果不触发食欲原版剧情，我们根本无法获得最后一块剧本碎片。”叶秋暝瞬间宣判。

程砂低头默认，他的确找到了答案，可他忘不了那个夜晚找到叶秋暝时对方的失控，只差一点点那个弯刀就会落到老妇人脖子上，那原版剧情能是什么好货？！

“可是，我们必须这么做对吗？如果你真担心，可以和我一起激活原版剧情，你监督我。”‘达米安’歪头做出了个叶秋暝特有的姿势，他明明不是原来那张面孔，程砂却恍惚能透过陌生的身体看到对方琥珀色的眼睛。

叶秋暝一定温和且坚定地看着他。

“如果达米安变成了罗瑞恩，那‘达米安’也并非注定死亡对吗？”叶秋暝已经不知不觉站到了老母亲房门口，他听见来自屋内压抑的咳嗽声，他只需要打开房门重新激活原版剧情。

而此时临近深夜十一点，距离彻底无法获得原版食欲碎片还有很久很久，直到明天清晨。玩家拥有充足的时间做出选择，这一切，却让程砂无比折磨。

半晌，程砂终于抬头，“那我们要一起面对。”他说了一遍，又重复一遍，“不论发生什么，一定要一起。”

“当然，你不是也救过我吗？就在不久前。”那个人这样说。

疯子，永远会这种心灵上的煎熬。

……

他们打开了房门，这又是一样潘多拉魔盒，不过悲剧色彩更重。

老妇人原本止不住的咳嗽声在听到动静后瞬间压在喉咙里，她似乎被吓到，更不敢相信过了昨晚，“达米安”居然还会回来。

她瑟缩在潮湿的床铺中间，企图靠起，往墙角更努力地蜷缩，而“达米安”并未意识到这点，当他再度靠近，老妇人终于扛不住了。

“达米安……”她的语气十分微弱，透出长期咳嗽的沙哑，“我马上就会死亡……”

程砂紧皱眉头，这话像在求饶，就像在说我已经快死了，所以别来补刀。

事实上也在求饶，因为老母亲气若游丝道：“求求你，不要把……我身上，好疼……”

“她说了什么？”程砂跟在叶秋暝身后问。

可叶秋暝同样皱眉，却并未回答。

“达米安”突然一手捂住脑袋，不受控制地跪了下去。

“叶秋暝！”程砂的理智又快消失了，他跟着蹲下身想扶起叶秋暝，他不知道对方发生了什么。

但在叶秋暝眼里，他经历的一切自然是与程砂不同的，他听到老母亲的话也是一团意思不清的言论，似乎被恶意剪裁过，掩盖关键信息。

可叶秋暝的脑海里突然闪现黑暗中的刀光，钝器砍在骨节上的声音不断击打他的神经，震得人太阳穴一阵眩晕，极具节奏的“咖嚓”声混杂黏腻。

渐渐的，那种感觉不满足于听觉还有嗅觉，叶秋暝闻到口鼻传来咸腥，这感觉像在流鼻血，到完全不是，因为腥中带臭，他几乎快吐了。

与此同时，程砂安静如鸡的系统提示道：“即将开启食欲原版剧情，提示，此剧情开启后玩家将受到不可抗力影响，是否确认开启？”

比起程砂时有时无的狗屎系统，显然叶秋暝那个要更加称职一点，所以提示一来他就听到了，而面前的老母亲像个rpg游戏内的npc，你不点，她就不对话。

此刻，她的面孔由最开始单纯的恐惧转向平静，表情顿在原地，张嘴不动，似乎等着玩家开启剧情后，她才能彻底释放情绪，开启她被设定好的对话。

“不可抗力影响？什么狗屁，你已经受到影响了，强盗逻辑！”程砂显然想要刀人。

但接下来叶秋暝的话，则让他瞬间冷寂，犹如沸腾的热水被浇得透心凉，这影响是双向的，就像程砂会让叶秋暝演不下去，也唯有叶秋暝有这个本事让程砂头脑一片空白。

“你先走……”他尽量压制住自己的不适，叶秋暝保持理智对程砂说。

“我去哪？你刚才说好的一起面对，我来监督你，你让我去哪？！”

“你知道怎么做的，程砂，你一直知道，所以，就按你想的去做。我们之间要留一个不受影响而我用来解锁原版剧情，这是最高效的解法，只要结束游戏，一切都会没事，你不相信我吗？”

又是这句话，但他只是看着叶秋暝没有回答。

程砂的心脏在耳边“砰砰”直跳，可半分钟后，他听见叶秋暝直接摆烂：“算了，现在也骗不到你了，但你知道我们得分头行动，系统提示就是为了让你听见然后留下来，这显然不对，只有去做让他们都害怕的事，才能结束一切。”

当然，这安静如鸡的系统突然冒出个提示不就为让程砂听见的吗？他讨厌这种软肋被不停试探的感觉，最开始是程珂，后来是叶秋暝。

“我没说不相信你，相反，除了相信，我别无选择……”程砂冷漠道。

紧接着，他靠近叶秋暝，“但你也要答应我必须成功，否则，我会恨你，我真的会恨你。”

他又把话重复了两遍。随后，“克里斯汀”转身走人，丝毫不带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