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的人确信伯爵又回去了。

程砂从房门口探出头，此刻，他不再穿那件不太合身的男装，而是头戴一顶黑色低调贝雷帽，身上是女士束腰短装，这可比那件可笑的男士穿搭方便多了。

“克里斯汀”的长发被随意盘起，程砂的手艺相当粗糙，但他现在不能做个淑女。

总之，他出门了，踏过走不出声音的地毯。

透亮的月光下突然再次出现遮挡的阴影，没人知道罗瑞恩伯爵是何时回归的，他站在那里面容阴沉，似乎不满“克里斯汀”的选择。

在程砂即将走下楼的片刻，伯爵终于开口，“我不是说过，已经很晚了，你该早些休息吗？克里斯汀。”

在伯爵阴沉的语气中，程砂带着惊惶回头，以这样奇异的方式呈现在罗瑞恩眼前，他似乎惊讶于伯爵还会杀个回马枪，所以他想跑。

程砂警惕盯住罗瑞恩，脚步却缓慢退后，只待弹射起步，然而罗瑞恩一把抓住“克里斯汀”的手臂将程砂拉至身前。

伯爵的力量让程砂无法抵抗，他如烙铁般的手臂顺势捏住“克里斯汀”的肩膀，“你该去休息了，亲爱的。”

“你弄疼我了，罗瑞恩，今夜的你实在太不善解人意了。”‘克里斯汀’只得尽量保持冷静，继续他的表演。

“善解人意？”罗瑞恩听到了好笑的事，表情逐渐耐人寻味，“不会有哪个男人愿意看着未婚妻大半夜打扮成这个样子出门，何况我们都快要结婚了，克里斯汀，你应该懂事，要让其他人看见了，你让别人怎么想？”

这是绝妙的理由，可惜“克里斯汀”身体内是个来自二十世纪的男人，他甚至穿越了，且若非罗瑞恩主动提起，程砂甚至忘却，这只存在于伯爵口中的完婚是接下来罗瑞恩的计划。

“你先放开我。”他索性在罗瑞恩的控制下和对方谈条件，反正他现在是“克里斯汀”的身体，只要稳住罗瑞恩不爆就行。

“我会看着你回去，希望这是今夜最后一次见到你出来，我亲爱的克里斯汀。”罗瑞恩面色阴冷，嘴上却一派温柔。

程砂盯住罗瑞恩没有说话，沉默中，一人一怪陷入对峙，或许他该找些别的法子出去，因为这伯爵铁了心不让他走，恐怕还会再杀回马枪，到时候他是否还能活着都存在疑问。

可程砂却是，索性开口，“罗瑞恩，我只是出去一会，你却如此不信任我，那我们的婚姻恐怕还存在些问题。”

“亲爱的，不要因为我一直对你诸多忍让就认为能突破底线问题，你确实相当重要，可你的要求太让人无法接受了。”

“如果我坚持去呢？”程砂死不回头。

罗瑞恩愤怒了，至少表情从阴沉变得扭曲，他抓着“克里斯汀”肩膀的双手一瞬间收紧，却什么也没做，他到底在忍耐什么？

“你还不明白吗？一切都是无用的，为什么偏要去陪‘达米安’送死！”伯爵大声质问程砂。

在这个背景下，眼前的“克里斯汀”从警惕变得震惊，因为伯爵不仅知道他要出去，还知道他要去见谁。伯爵掌控了一切。

罗瑞恩自然满意于“克里斯汀”瞬间被震惊的表情，这让他觉得“克里斯汀”是被掌控的，就像观看一只足够优秀的猎物逐渐走进囚笼。

“你很惊讶？”伯爵扯开一个阴冷的笑，“我早就告诉过你，达米安是个恶魔，恶魔怎能获得救赎？你就该接着对他视而不见，一切都会结束！已经是伯爵未婚妻的你，究竟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无用？”‘克里斯汀’疑惑反问，而眼神则逐渐变得无助和空洞。

罗瑞恩残忍回答道：“是的，无用！达米安注定悲哀，他的结局唯有死亡，而我才是这个故事的主角！你们自以为改变了故事的结局，却没想到故事的走向被他真正的主人控制。”

真是愚蠢的玩家，可惜他过于满意眼前“克里斯汀”的扮演，所以，罗瑞恩会宽容对待想留下的人。

他在赌什么，赌自己足够强大，赌面对生存的压迫，所有人类都会倾向做出最利好自己的那项选择。

罗瑞恩靠“克里斯汀”很近了，他朝对方张开双臂，“来吧，克里斯汀，放弃那个家伙，你会拥有一场最美的梦。”

而“克里斯汀”的眼神却在瞬间由惊慌失措转向平静淡漠，他问罗瑞恩，“你的确了解达米安，但你了解罗瑞恩伯爵吗？他是个怎样的人？”

有趣的是，罗瑞恩本人竟然沉默了，他似乎无法描绘出自我形象，包括性格、人设，他顿住了，在程砂的问题中。

程砂便在此时靠近罗瑞恩，猛地掏出一把看起来杀伤力一般的胁差，至少对于罗瑞恩这种精英怪来说，随身配的短刀是杀伤力一般。

现在，程砂动作迅速地一把捅了进去，切罗瑞恩的腹。

他冷淡与罗瑞恩对视，而罗瑞恩怔然几秒突然笑出声来，“你不会以为这就……”很快，伯爵的话顿住。

因为罗瑞恩突然觉得来自腹部的小小创口发出了令他难以忍受的剧痛，伯爵本该在这个世界中自由穿梭掌控一切，且超越生死。

可是，这把小小的刀具让他的创口拥有炽烤般酸爽，犹如当初因感染鼠疫皮下出血，再摔到泥地的感觉。

“怎么会……怎么会？！”罗瑞恩的冷汗从额头冒出，而他站在原地，程砂一下不成又再次抽出刀具，又稳又狠照着原创口，捅了一遍又一遍，于是冷寂的空间里发出接连的“噗呲”声。

罗瑞恩终于忍不住痛呼着翻滚在地，从伤口扩散出的灼热烧得他全身疼，作为精英怪，他从未体验过这种感觉，恍惚间他也觉得自己濒临死亡。

与此同时，程砂向来安静如鸡的系统提示，“已使用临时攻击型道具——过往的阵痛，道具正在消解……”

程砂退后一步远离挣扎在地的罗瑞恩，而手中刀具在不久后便化作一阵白烟凭空消失，他看都没看匍匐在地的伯爵，转身跑向大门。

这老登爆了金币，那程砂也没必要接着与他虚以委蛇，且方才故意激怒罗瑞恩时，对方话太多给了十足的信息量，让程砂怀疑他们的方向发生了错误，现在他要赶快找到叶秋暝。

……

不过，在此之前，让时间先倒回到程砂开门之前。

那时，“克里斯汀”甚至还穿着睡袍。

继程砂在门口被罗瑞恩逮住过后，他惊觉今夜的伯爵不会让他出门。

这当然，程砂听到伯爵靠近又离去的声音，伯爵真的离去了？傻子也知道，他肯定没有。

那瞬间，程砂还想过撕烂被子从窗户爬下的逃生方式，他握住丝绸软被，突然触及一阵冰凉，于是毫不犹疑一把掀开被子。

程砂看到一把半入刀鞘的赤裸裸随身短刀，那是东洋用以切腹的胁差，可是一把匕首为什么会藏在伯爵未婚妻的床榻上？

在他伸手触碰那把短刃的刹那，系统刚好提示：“已获得临时道具——过往的阵痛，可拖延精英怪行动，不可斩杀。”

程砂，“……”杀不了啊，无用。

他收了那把短刀，想到游戏对罗瑞恩的定义居然是精英怪而并非异形生物。

“克里斯汀”的房间莫名多了东西，而程砂这段时间天天都在这张床上休息，这样锋利的刀具从未存在过，偏偏今天出现了，它是今天特地出现的。

他开始快速搜寻这间洛可可洋娃娃房，梦幻的搭配被程砂左翻右捡搞得一团糟，实际上他只需要打开衣柜，程砂最后打开了衣柜。

在衣柜中发现，房间唯二多出的东西，是一套专合“克里斯汀”身形的女性劲装，如果他穿着这样衣服夜行寻找叶秋暝，不比他套着不合身又不方便行动的男装合适？

这太及时了，恰当得程砂难以想象，仿佛有人控制一切只为让程砂发现道具，而今夜的罗瑞恩又恰好发难，一切像被剧本控制那样。

程砂若有所思看向组队面板中身份存疑的第三位队友，如果这个世界有谁最能掌控事态的发展方向，除了那个疯子别无他人。

眼前的“克里斯汀”缓慢从刀鞘中抽出胁差，刀面反光映出不同于程砂的精致面庞。

疯子爆道具的方式相当有趣，他让人一眼就看出是故意为之，那么问题来了，敌人爆的金币捡不捡，他是为什么故意，这是关卡设置吗？有没有陷阱？你用不用？你敢不敢用？

这是疯子一惯的取乐方式，令他者陷入莫名的心理漩涡。可笑的是，伯爵从始至终都认为自己才是故事的掌控者。

实际上他们都不是，他们都被困在某人的剧本里，为他提供无限灵感和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