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秋暝想过很多种结局，唯独没想到程砂会二话不说跑来，这的确符合对方行动至上的准则，实际上从他们认识以来，程砂每次都会带给他意外。

而前一秒，他可能因为程砂将被感染担忧，下一秒，叶秋暝和程砂同样听到来自系统的提示音：“角色‘达米安’避开死亡结局，感染进度清零，同时解锁剧情——食欲，正在发放剧情奖励……”

那片光芒四射的卷轴出现在叶秋暝手里时，他并没有反应过来，就这样成功了？

程砂显然也愣了一瞬，是他的举动产生了作用，如果他没及时阻止，失去理智的“达米安”会一刀下去，紧接着被某种食欲控制达成恐怖的结局。

可叶秋暝淡笑，“瞧，我就说有办法解决。”程砂没拆穿他。

二人寻思出去说话，这里毕竟还有一个老母亲在沉睡。

当他们走出去，很快，原本闭眼的老妇急促眨眼，从喉中喘出一口浊气，但因为太过虚弱，她的声息甚至压不住外面俩人的走路声。

“你说我们这么大动静，为什么那个老奶奶还没醒？”程砂问。

“这谁知道呢。”

……

远在黑夜中的伯爵府邸，英挺男人沉默望向油画中最后倒映的画面：乔装的“克里斯汀”飞快冲向失去理智的“达米安”，她说“达米安”需要她，这是多动人的话。

而自从“克里斯汀”出现在画面中的那刻起，更占据“达米安”心神的情绪将伯爵阴暗的影响打倒在地，来自达米安本身的控制全面溃败。

“克里斯汀”为什么会出现？这不应该。困惑占据了惊讶和忧伤的地位，罗瑞恩只是不明白。

他暂时没法掌控全局，因为这幅原本能够反映“达米安”那头情况的油画又变成了原本的模样：一名淡紫色洋装的美丽女子，克里斯汀的肖像画。

它暂时失去了魔力。

罗瑞恩突然暴怒，一把扫去面前整洁的棋盘，形状不一的棋子散落一地，明暗光线不断转换在他神经兮兮的脸上，“不，每个克里斯汀都不应该出现，他们不在乎达米安，甚至……”

在没找到“达米安”之前就提前死去，因为扮演不够合格。

“为什么这次的克里斯汀会出现！她应该什么也不在乎！”

“老朋友，你好生气啊。”某个从容声线打断罗瑞恩的暴怒。

一名男子悄然从黑暗中现身，不过这次他没带绅士圆帽，他仿佛穿越阴影而来，形同鬼魅，没人知道他是如何肆意进出的伯爵府。

这是名皮肤苍白的男子，他眼窝下浮现青黑，像总是深夜埋头码字的赶稿人，因为ddl不得不熬出了黑眼圈，他的颓废相当文艺，是英俊的丧系青年，此刻为贴合时代背景穿着中世纪衣物。

不过这位的表情一点不丧，这男的闲适挥一挥手，散落一地的棋子便时光倒流般重回棋盘，他坐在罗瑞恩对面，观赏对方阴晴不定的情绪。

“来下棋吧，达米安，这或许会让你的心情好些。”

挺搞笑这人，让一个精神状态堪忧的罗瑞恩玩脑力游戏，而且，他说达米安？

罗瑞恩眉间一抽，阴沉开口，“先生，我不喜欢这个名字，或许该让我再为您复习一遍，我现在是罗瑞恩伯爵？”

“好好好，抱歉。”他举手投降，虽然这两个名字都没有区别啦，谁让他在学着和人类相处呢，先迁就一下吧。

心情不佳的罗瑞恩或者说真正的达米安本人，他虽然脸色很臭，却稀奇地将目光挪至与神秘男子的棋局：这是盘胜券在握的棋局。

罗瑞恩杀伐决断，下得很凶，排兵布阵大有将对面之人当谁来厮杀的意味，可渐渐的，后劲不足，逐渐落了下风，他一味横冲直撞，而神秘男轻易化解他的进攻，再伺机而动。

守卫“王”的最强能力者“后”因一个失误而迅速被蚕食，再回过头，罗瑞恩惊觉他孤注一掷，四面楚歌。

“看，原本必赢的棋局却由胜转败，因为你想赌，你在赌什么？”

罗瑞恩望向神秘男，他永远是那副胜券在握的嘴脸，当然，他是有资本这样的，因为一些不可控的能力。

“先生，如果我不赌，现在，我应该是早已烂在泥地的达米安。正因为我遇到了您，我孤注一掷，才成为了现在的罗瑞恩伯爵，不是吗？”

神秘男浅粉的唇微弯，他看向棋局，黑色的“王”岌岌可危，他并没有继续下去，只保持这个局面，“所以，你还要赌？”

罗瑞恩没有回答，可答案显而易见。

“随意，反正这是你的梦。”神秘男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地无端消失，消失在明暗变换的阴影里。

天呐，虚伪的罗瑞恩伯爵居然做出了最愚蠢的决定，这位创作者心内纳罕。

半晌，他带着无辜脸轻声疑惑，“我是不是又写崩了，奇怪。”

……

月夜，前不久还有务农者活动的乡村短短几天寂静无声，木屋透不出烛光，唯有两人坐在树影下。

他们选择在室外交谈，因为室内还有个状况未知的老人。

叶秋暝老实交代这几天的经历，说到被控制那刻，他特地提到了难以遏制的食欲：“突然变得很饿，对血腥反应激烈，而且，那最好是生肉。”

“生肉？”程砂捕捉到关键词。

这个特征令人熟悉，如果说有谁同样嗜好生肉，那只有一个人，程砂与叶秋暝对视并同时说出口，“罗瑞恩。”

这太巧合，相同特征出现在两个人身上，叶秋暝思索片刻道：“虽然不知道伯爵的心理状态，但就我扮演达米安这些天，我居然觉得，这个达米安变态得和伯爵有得一拼。”

“他们……”

“暂时还不好定论。”叶秋暝说。

总之，他们是拿到了剧本碎片，但目前还缺一片，联系达米安与罗瑞恩的相似之处，程砂断言：“这俩人一定有什么联系，或许最后一块剧本碎片就是来解释二者关系的。”

“很有可能。”

程砂还是不能出来太久，他现在套着伯爵未婚妻的壳子，不过现在疫病期间少有人外出，他又乔装打扮，还是黑夜，才勉强凑合。

可不待他开口，叶秋暝了然道：“要说再见了？”

他们似乎总在有月亮的黑夜里见面，就像“克里斯汀”刚出现在船队时。

程砂这次还说：“你进伯爵府肯定不方便，而罗瑞恩除了让‘克里斯汀’做些选择外，对待这位未婚妻堪称宽容，我很方便混出伯爵府，所以由我来找你。”

临走前，先说正事从而憋了很久的叶秋暝终于问出那句话，“我告诉过你感染的事，你来之前，不怕和我一起死吗？”

他想过很多种回答，也许，程砂会说我愿意，这是最不可能的一种，也许，程砂会很自信，说他们都不会死。

而程砂的回答是：“我不知道。”这回答对叶秋暝足够了。

他顶着“克里斯汀”的冷漠精致脸，月色却出卖神色令瞳孔无比柔和。

如果要问程砂那一刻的感觉，他什么都忘记了，只知道他需要到达叶秋暝身边，等理智渐渐回笼，才发觉自己做了多大胆的一件事。

……

在叶秋暝和程砂还琢磨着最后一块剧本碎片的时刻，距离二人见面不过八小时的清晨，叶秋暝在送饭间隙发觉老母亲的状况不大对劲。

他明明没对老母亲做什么，对方的身体状况却极速恶化，裸露的皮肤显现青黑，是病菌感染血液循环系统引发败血症，感染者九死一生。

而叶秋暝在脱离了进度条后，基本在这个疫病环境中处于霸体状态，他算是看明白，玩家的感染全由进度条控制。

虽说这一家人自感染过后的命运昭然若揭，叶秋暝没想到这么快，他听见系统开始上班：“提示，角色达米安母亲将于24小时后死亡，届时玩家不再具备激活剧本碎片——食欲（原版）的条件。”

提示出现在此刻十分耐人寻味，叶秋暝心里一跳，觉得有些事又渐渐脱离掌控。

原版和没有原版注释的剧本碎片理论上都能合成完整剧本，至于这个食欲（原版）。

叶秋暝想到那个失控的夜晚，如果没有程砂出现，他一弯刀砍下去再附加“喜食生肉”debuff，可以想象下饥饿的“达米安”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

可，他们现在已经拿了一个安全版剧本碎片，大抵不需要如此血腥的走向。当然，叶秋暝也很想忽视这个提示，可他总觉得很奇怪。

他导出组队面板，打算在今晚与程砂见面商量此事，距离老人死亡还有二十四小时，但愿一切是他敏感多想。

拇指点在听筒图标，叶秋暝接过对讲机，眼神却无意扫过组队页面，组队页面安静亮着象征三名队友正在游戏中的幽静蓝光。

三名？叶秋暝神色一怔，接通了语音却未来得及主动开口，是程砂先说话，“是你，有新情况了吗？”

又是奇怪的第六感，叶秋暝收回观察图标的眼神，转而回答程砂：“我想我们今晚应该见面，因为系统提示老母亲……”

“系统故障，尝试重连，联系失败，系统正在尝试……”又失败，无限月读中。

叶秋暝，“……”他说过什么，只要关键时刻，恐怖游戏里的核能手电筒就会没电，对讲机也一样，还好他开口第一句就是让程砂和他见面。

而对面的程砂同样满脸困惑，叶秋暝显然并未说完，他主动打回去无数次，直接系统繁忙，真是垃圾。

“因为系统提示老母亲……”然后就被挂断了，系统提示？

程砂的目光逐渐转移至通话旁的组队面板——三名队友的人形图标安静亮起，而他的系统自从提示过已获得第三个剧本碎片后便再次沉寂，安静如鸡。

提示，他根本没有提示。

除此以外，还有一个点令程砂相当在意，那就是他们都已经解锁第三张碎片了，传闻中的第三名队友却还未出现，当时叶秋暝揣测过那位队友是他曾经扮演过的替补“凯里”。

可，真的是“凯里”吗？

程砂听到耳边剧烈的心跳，他强制将恨不得立马揪出这神秘队友的想法扔出脑袋。

还没确定不是吗？那个疯子至今都没出现过，也许，那只是个打酱油的、运气很好的、被一路带飞的普通队友。所以，他现在要做的只是，配合计划，夜晚和叶秋暝见面。

可又是一个月夜，当“克里斯汀”在深夜轻巧打开房门，穿着毛绒睡裙像猫一样潜行，他只是出来探个路，却立马庆幸自己还没来得乔装打扮。

因为，罗瑞恩出现在走廊的尽头，罗瑞恩从不在深夜探访，但今晚，他出现了，面色阴晴不定。

“克里斯汀，已经很晚了，早些休息。”罗瑞恩自然转身提醒，却像早已等在此处。

程砂有过片刻慌乱，“你也是。”半晌，他无奈关上房门，听到门口传来走动声，罗瑞恩走近在房门前停留了好一会却什么也没做，也不进来。

他索性坐到床上，看这伯爵什么时候打算走，好在，对方没耗到程砂彻底失去耐心，远离的声音终于响起。

廊道再次寂静，半晌，房门又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