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人生被游戏定义，而游戏是剧本的傀儡。
在程砂被“邀请”加入全新游戏的刹那，他先是一股失重感，而后踏入一片远处亮着白光的昏暗空间。
程砂又像是行走在虚空中，但脚步仿佛踩在实地，他缓慢走向前方的光亮，眼前蓦地出现了宋老师。
“林砂，来贵客了！”这句话，程砂这段时间听了不下几十次。
他再往前，看到“何管家”说，“您就是大老爷失散多年的亲曾孙！”
不仅如此，每当程砂前进一步，空间里便闪现出他生命里各类人的影像，包括程长生、路聿宁、路聿秋……
之所以说影像，是因为那些人身上始终环绕电子赛博般的光晕，然后是扁平的，明显来自二次元。
而程砂伸出手借着光亮查看，青色血管透着瓷白的皮肤，他的手上没有电子光晕。
片刻，晕眩无法抵抗，眼前光亮陡然逼近，似乎不是程砂在走进，而是那玩意在捕捉程砂。
他忍不住因刺眼的光闭上眼睛，身体被巨大的吸力掌控，程砂头一昏，在瞬间失去意识。
……
“表哥，你那么急着让我来干嘛？”
就在刚刚，叶秋暝让表弟齐烁整理打包衣物来家里住几天。
齐烁动作相当迅速，所以叶秋暝开门，在门口捕捉一只上身灰色简约字母衬衫、下身米色运动短裤的阳光男大。
“进来说。”叶秋暝一把将齐烁拉进门。
然而齐烁还没来得及喝一口水，叶秋暝“叭叭”跟他蹦出一堆信息，“那个主播脑死亡了。”
“这事还我告诉你的，你为什么要重复一遍？”
叶秋暝认真看向他，“你觉得这个事正常吗？他和我们一起进的游戏。”
“我去！我忘了，那警察会不会来找我们了解信息？咱俩大大的公民，什么也没做啊。”齐烁终于意识到了严重性。
“重点不是这个，关键是，我们和他一起进的游戏，他经历了什么差不多都了解，可是为什么他会脑死亡？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有没有问题。”
叶秋暝大脑快速运转，第六感告诉他这件事并不简单，可他这几天并没有什么不对劲，如果非要扯不对劲，那就是他一直想着程砂。
“对了，你刚才在电话里说吃嘛嘛香，也没什么不对劲对吗？”
齐烁满脸迷茫，“是啊……”
“那个主播为什么会死呢……”叶秋暝再次陷入喃喃自语。
齐烁干脆打开了电视，电视内恰好播放一条新闻：“有关最近主播脑死亡的报道，具了解，该主播本身患有躁郁症且在直播当天精神状态不明，在此提醒各位市民不必过分恐慌，且若患有相关疾病请谨慎游玩视觉类刺激游戏……”
“我去，他精神状态不正常，难怪那天疯成那样。”齐烁想到“凌侦探”阴暗绑走程砂和过于激动的行为举止。
“那这样就与我们无关了，他本身就不能玩这类刺激性游戏，可惜了，这样一搞，游戏都活不了，论坛好像被封了吧。”
叶秋暝持续沉默不语，当齐烁提起论坛，他疏忽又想到才不久刷到没被封的论坛，也算是见证历史。
他刷到npc程砂突然不走剧情不听使唤，有人要向客服反馈bug，但眼前的新闻却说主播是因为个人因素才脑死亡，那论坛封禁什么？
如果真的没有问题，他们现在应该能正常登录游戏，在论坛直呼虚惊一场。
况且，程砂，为什么会突然不走剧情？
“除非你能保证，下次轮回也能记得一切……”叶秋暝一怔，觉得自己似乎一语成谶。
“我是不是太投入了。”他歪头问起齐烁，对自己的敏感有些无奈。
“你才知道，甚至去跟人家游戏角色坦白这个世界不正常，我们是玩家，你说谁干得出你这种事，关键人npc还信了，你们真是天生一对。”
“有没有一种可能，人家参透了。”
齐烁忍不住笑道：“但愿如此，失败并不可怕，真相才最伤人。”
齐烁一只手按在叶秋暝肩膀上，“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放轻松，我发现你回来以后整个人都不好了，是演戏终于把自己都演进去了吧，可这里是现实。”
叶秋暝琥珀色的瞳孔转了一转，对齐烁说：“但是你得留下来住，最近。”
“好好好，那点外卖还是做饭？”
“你去买菜，我来做饭。”分工明确。
齐烁打算出门买菜，而叶秋暝刷起了手机。或许就像他表弟说的那样，他是太过紧张了，叶秋暝刷起小视频，小视频也给他推了那条新闻，大数据真是强大。
一模一样的报道，叶秋暝偏又看了一遍，边看边刷评论区，他看了眼热评，而后手一动点起了最新评论。
[最新评论来自网名幸运儿的网友：兄弟们，我登进游戏了！
回复1：啊？那游戏不是被封了吗？
回复2：评论区出现大佬，快教我怎么登！
幸运儿：我就想试试被封还能不能登，结果它就自动进去了，不是，没人能进去吗？
回复3：兄弟，你的电脑我的电脑好像不一样……果然是幸运儿。]
那段评论有渐渐增加回复的趋势，可是不到五分钟，整段评论被系统自动删除显示有敏感信息。
叶秋暝，“……”他打开相册，就在刚才，他心念一动，手快截了图。
照片仍好好待在相册中，这下证据确凿。叶秋暝慌忙跑出门，齐烁还拿着钥匙卡在门口，“又怎么了？”
“不对劲不对劲真不对劲。”他拿出那个截图，再调回原视频，可是最新评论中怎么也刷不出来自方才的信息。
齐烁表情卡住，“呃，游戏都被禁了，有敏感信息也是正常，是你太敏感了吧。不然，你也可以试试能不能登录游戏喽。”
“表哥，为了照顾你的情绪，我本来不想提，可是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齐烁叹了口气。
“八岁那年不是你的错，谁也不想列车发生意外，如果舅舅舅妈在世，他们不会想看到你如今的模样。当然，我知道你能走出来大半已经很不容易了，可是你不必将担忧又转移到我身上，我不会出事的。”
“谁担心。”叶秋暝挥手，“买菜去吧你。”
煽情不了一点，真的。
齐烁走人后，整个房间空了下来，叶秋暝坐在亚麻沙发上，他其实并不需要租住一间房屋，自父母意外去世后他一直和表弟一家住在一起。
独立后因工作出来住，但总也没回从前和父母的屋子，父母去世留下了一笔让叶秋暝不愁吃穿的钱财，但他看着银行里的数额从未动过，任何相关的事都会让他敏感。
叶秋暝捂着脸，觉得自己神经衰弱真的要好好休息了，然而此时，室内突然传来木板的“吱呀”声。
“吱呀，吱呀……”他又听到了，特别明显。
叶秋暝放缓脚步，轻轻摸入室内，他猜测那个声音来自衣柜，结果也确实如此，他走进房间，房间放着个米色中型衣柜。
他的心率好像又在瞬间加快，咚咚直跳，叶秋暝喉结滑动，一狠心打开了衣柜。
光线在瞬间穿透衣柜昏暗的空间，衣柜里的人并未完全清醒，下意识遮挡住双眼，然而那人抬头，却让叶秋暝呼吸凝滞，他打开了独属于自己的潘多拉魔盒。
程砂在那里，他迷茫地、困惑地抬头，露出瓷白清丽的一张脸，他出现在现实中，出现在叶秋暝眼前，如此真实，如此鲜活。
“你好，我这是在哪里？”
没等叶秋暝开口，动作很快的齐烁便从门外冒了出来，“哈喽，菜买回来了捏！”
“欸？表哥，你站在房间发什么呆？”
齐烁很快知道表哥震惊的真相，因为他被当场吓得一抖，袋里的番茄滚落一地，“我的天！我天！我在玩游戏吗？我真的登录进游戏了？！”
叶秋暝转头道：“没有，这里是现实。现在，你还认为是我太过敏感了吗？”
齐烁，“……”
衣柜蹲着个谨慎观察的程砂，他看看叶秋暝看看齐烁，并未再说话，倒是齐烁看不下去先动手将其从衣柜中扶起，而叶秋暝则上前半步慢了一拍。
他们仨先坐在了叶秋暝房间的椅子上，齐烁疯狂观察程砂，天呐，电子手办活了，闻所未闻，像奇幻小说。
程砂在现实中毫不违和，是立体的，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假如那两人不知道他来自游戏世界的话。
反观叶秋暝，程砂在他脑子里转了那么久，现在真人出现，他反倒有些局促地坐在一旁，手不知道往哪放。
而程砂环顾四周，察觉此世与原本的世界差别巨大，更有一些在他的年代见都没见过的东西，而且眼前人的装扮也与他不同，很……潮流？
向来是没什么耐心的，程砂。他隐约有个猜想，而且他也只认识那个名字，这种奇怪的事牵扯到奇怪的人应该就不奇怪了，“你们好，请问，你们认识叶秋暝吗？”
这是程砂今天问的第二个问题，前一个被齐烁打断没有得到回应，至于第二个则更加让人沉默。
齐烁，“啊，他是……”被叶秋暝瞪了。
“好，你们自己聊，我先去做饭。”齐烁收拾滚落一地的小番茄直接跑路，反正也不关他的事，谁的历史遗留问题谁解决。
门被关上，现在房间只剩下程砂和叶秋暝。
“前一个问题，你现在在现实里，原本你的世界在我们眼中只是一个恐怖游戏。后一个……”
“我就是叶秋暝。”他深吸一口气。
程砂突然笑了，很畅快地笑出声，使他这几天紧绷的神经在瞬间松懈，还有一种轻飘飘的朦胧感，他上手触碰了叶秋暝的脸，这让面前之人眼神顿住、瞳孔放大。
“原来，你长这样。”程砂神色温柔，理智全然退场。
他喃道：“皮肤是暖白色的，五官立体精致，眼睛很漂亮。”
叶秋暝是很会装的，就像他现在心绪全乱，心脏狂跳，可表面巍然不动稳如泰山，他表情未变，可红晕却漫上耳垂一时伪装不来，直到他终于快要扛不住觉得呼吸快岔气了，程砂主动退后一步。
“抱歉，有些失礼，只不过你实在很符合我的一切想象，一时没控制住。”
程砂认真赞美：“我很喜欢你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