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令程砂下意识走向爷爷，但他心绪迷茫，因为这次的轮回，他居然记得所有记忆。

关于程长生的、程珂的，甚至是“路聿秋”……

他又经历了一遍林中医去世，然后看到前来吊唁的宋老师，程砂知道不久后何管家还会来找他，在那之前，他必须改变这一切。

小山村里的林砂连夜收拾包袱跑路，他沿着山路行走，要尽快远离那幢房屋，不论去哪都好，但程砂走了很远，却发觉眼前场景没有丝毫变化。

眼前绿植像枯燥的电脑贴图，没有细节全部一样，程砂走了很久突然撞到一处看不见的空气墙。

那个声音又响起：“提示，已到达地图边缘，已到达地图边缘……”

“正在修复角色错误。”

他眼前一晃，场景再次转变为了小屋，但不久前，程砂才刚刚收拾包袱跑路，却在转眼间再次回来。

这次，程砂面前跑来一个戴着小眼镜的旧读书人，“林砂，来贵客了！”

一切未曾改变。

程砂又看到戴着圆帽的何管家，他从车中走出，说着和当初一模一样的台词：“你好，我是申城程公馆的管家，我姓何。”

他猛然关紧大门，不论门外人如何敲击都不打开那扇门，程砂被烦到不行只得大声喊话：“你们走吧，这里不欢迎你们！”

“林砂，你这是怎么了？！”宋老师问。

“我想少爷只是一时还没适应，这样吧，我明日再来。”何管家注视着紧关的大门若有所思。

其中一串离去的脚步声响起，而程砂其实一直在听门角，他听到附身宋老师的玩家自言自语：“这是什么奇怪的bug吗？程砂居然不走剧情？”

玩家手中的对讲机传来另一名玩家的回应：“退了重开吧。”

“行。”

电子播报声叙述：“确认退出游戏？已确认，玩家正在退出……”

听门角的程砂松了口气，他不会再回到程公馆里，那么游戏再次重启，程珂会不会重新回来？

他不能回去打探程珂的动向，只要保持不走剧情，也许程珂就不会消失，即便一直以魂魄的方式存在。

可到了第二天白天，程砂再次睁眼，他又手握蒲扇坐着吹药炉子，电子机械声如诅咒般响起：“玩家已入场，是否确认开始游戏？已确认，游戏开始。”

……

叶秋暝的中长发抹了发胶合着刘海一同梳至脑后，这削弱了他样貌中的秀气转而凸显鼻骨的优异。

他其实有一张非常具有亚洲人气质的面孔，皮肤呈暖白色，但五官实在精致立体，拥有澄澈的琥珀色瞳孔，很漂亮的一张脸。

此刻，叶秋暝带上来自角色魅影的半边面具，一切准备就绪。

这是剧团的一场排练，扮演歌剧魅影中魅影一角的歌舞剧演员叶秋暝正表演至魅影邀请女主片段，他优越的声线具有穿透力，以美声唱道：“我已带领你，登上美妙音乐之宝座……”

他伸手邀请女主，声线依旧顺畅完美，情绪却纷乱繁杂完全没到位，叶秋暝眼前总浮现程砂的面孔，实际上这几天，他一直忘不了这事。

于是，直到女主情绪饱满地将手放进魅影手中，音乐却在此时暂停，灯光亮起，忍冬剧团团长走来，“秋暝，你情绪不对，怎么回事？”

“虽然这只是在排练，但我希望演员们能认真对待每一遍表演，哪怕只是排练，你这几天似乎状态一直不好，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抱歉，是我的问题。”

“算了，你先好好休息几天，我可不希望我的得力干将心事重重地上台演出，别毁我剧啊。”

叶秋暝就这样喜提休假。

他毕业后就在忍冬剧院表演歌舞剧，从小，叶秋暝就具有独到的音乐天赋，他的父母一个出身音乐世家，一个是专业舞蹈演员，所以他就把二者结合了一下，但歌舞剧主要偏向于唱和演，主要是叶秋暝能演。

此时，叶秋暝回到家卸了妆，无知无觉地刷起了恐怖游戏——失落之地的论坛。

那是一个在最近非常火的沉浸剧情式全息恐怖游戏，玩家通过随机扮演一名剧情关键角色走对应剧情从而收集剧本碎片，收容各类失落之地中异变的怪物，从而通关达成结局。

叶秋暝看上这游戏的原因有两点：他的确有些表演型人格，外加本身作为歌舞剧演员想找野路子沉浸式磨炼演技。好吧，关键是找乐子。

此刻，有个热帖被顶上了首页，标题为：你们看某小主播直播间了吗？初始关卡还能这么玩？！

此帖已经足足堆了三千多楼，大多数为程家兄弟的剧情大哭。

[1L 小黑子们，我从烤箱出来的时候别流口水:

呜呜呜，写出这种剧情来的文案策划肯定是心理不太健康吧，怎么这样！

2L 菜就多练：

为什么只能留一个啊？气鼠！我要投诉这个剧情，最烂的一集！

3L 头太大怎么你了：

能歪个楼么？我很在意那位声音好听的小哥哥后续，有人专程推初始关剧情还挺奇葩的。

4L 亏贼，给你一拳：

话说，没人关心主播吗？他的直播间后来好像就因为过于血腥暴力被超管封禁了，呃，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

3420L 叛逆的隔壁老王：

更新一下主播近况，他在动态里说游戏失败他就自动结算了，太晚就下播了。]

叶秋暝又刷了几个帖子，手指上滑刷新，突然再次冒出几个新帖。

新帖标题为：怎么回事，初始关卡bug了？程砂不走剧情线怎么破？

帖下还跟着好几条留言：[对啊怎么回事，我上次直接退出游戏了。

更新一下，我反馈给了客服，客服说初始关卡最近遇到了一些未知错误，所以暂时关闭不予开放了。]

未知错误？叶秋暝嘴角不明显地抽动，想起那名主播当时半夜卡进组队页面的状况，不会还真卡出什么重大毛病来了吧？

不过这应该是游戏公司的代码问题，应该不需要他们赔偿，叶秋暝想。

而此时，一股奇怪的感觉又涌上来，根据论坛里的留言，初始关里的程砂最近似乎不走剧情了，叶秋暝没再进过游戏所以不知道具体状况，可是，程砂为什么会抗拒走剧情？

一样荒谬的想法油然而生，叶秋暝却马上摇头否定，他一定是太投入了，所以最近才会一直想程砂的事走不出来，可是，程砂只是个虚拟人物啊。

再逼真，也是存在次元壁的，他觉得自己没救了，叶秋暝好像，很在意这个电子人。

混乱了几秒，再度刷新论坛界面，手机突然卡了一下，叶秋暝再看，整个论坛网页都不见了。

“怎么回事？”

他看到手机上的wifi讯号并没有问题，可是网页还是打不开，突然有人打电话给他，“表哥，你看看热搜，那个恐怖游戏好像冲上热搜了！”

叶秋暝看到，热搜榜上赫然陈列一行鲜红词条：＃失落之地主播脑死亡＃

荒谬的猜想似乎在此刻具象化，而几分钟之前，他还在刷着那个游戏论坛，此刻整个网页都被封，也算见证历史。游戏出了问题，论坛肯定不能再讨论了。

叶秋暝慌乱中想到，那天他还同时带了表弟进游戏，而热搜里的主播如果没有猜错，应该就是那天卡进他们世界的主播，他脑死亡了……

“齐烁，这几天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挺好的，吃嘛嘛香，你怎么了？”

仿佛又回到那个阴暗的日子，他害怕灾难因他而来，就像十六年前的一场普通旅途却因一场无妄之灾打断，八岁的叶秋暝坐在断了半截的列车面前满脸惨白，世界在瞬间失声，他什么也听不见。

不要再发生这种事，不要让他再看着亲人离去。

叶秋暝握着手机的指节忍不住颤抖，“齐烁，你这几天先来我家。”

……

程砂已经很多天没有见过再次来临的玩家，每当他看见那些人，他就关门送客，坚决不走剧情，接着游戏会再次重启，不多时又迎来一批新人。

然而最近，却没再出现重启的电子音，也没有玩家出现，直到一阵敲门声打断程砂思绪。

为什么还会有敲门声？

程砂笃定不回答，却听见来人道：“何必如此呢，即便不走剧情一切还只会轮回，无限月读的作法我看腻了。”

那声音说完，一个人影毫无障碍地穿越木板门来到程砂跟前，居然是从第一天就出现的戴着绅士帽的何管家。

程砂眼神凝住，他又发现了一个不正常的人，不过他已经习惯了。

“看来你不惊讶了。”‘何管家’说。

“你又是谁？”

“旁观者，执笔者，看你喜欢哪个说法了。”

“执笔……”程砂陡然直视眼前之人，也就是说，他们的结局皆由眼前人掌控。

‘何管家’语气悠闲，“别这个眼神，我只是提供了一个舞台，如何演出皆由你们自己选择。”

他疏忽接近程砂，一瞬间，程砂仿佛被定格在原地无法动弹，“不过，我发现你还挺有意思的，居然能堪破轮回，难怪异形0925每次都要融合你。今天我心情特别好，打算给你一个奖励。”

‘何管家’手中凭空出现一本暗红色外壳雕刻古典花纹的簿子，簿子旁插着了一只羽毛笔。

那本古典小说似的剧本悬在半空中自动翻页，泛黄的纸张也刷刷作响，那支银蓝色的羽毛笔突然停在某页自动划了几笔，而“何管家”伸手仿佛从文字中抽出了一样东西。

他抽出的居然是光晕更加微弱的程珂，来自上个轮回的魂魄程珂，“何管家”径直将程珂推向程砂。

“只有一晚上时间，你们好好叙旧，明天，全新的游戏即将开始，堪破者不该再停留于这个赛道。”

可程砂眼前只有一个程珂，根本没在意“何管家”说了什么，于是“何管家”耸了耸肩，有些被争宠了的无奈，看不到我是吧。

程砂赶忙走向程珂，“你现在感觉如何？”

“我不是已经消失了……哥哥？”

程珂似乎一直是无意识的，于是嘴没把关，一下引到那天的事。

只见程砂脸色一沉，语气不太好，“你为什么要那么做？”这种自以为是的保护令人悲痛，说到底，程砂不想成为被留下的人。

“抱歉，但你不得不承认我做的选择，因为轮回是错误的。”

程砂觉得痛苦，真相才是最让人痛苦的，他们重逢却丝毫没有喜悦，他抱头蹲在原地，突然程珂走过来，“为什么要把有限的重逢用在悲伤上？哥哥，起码我们今天还在一起。”

“你知道吗？作为堪破者，我一直相信，你一定可以最终改变结局，为什么不对自己有点信心？”程珂笑着说。

他能吗？程砂也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现在很怕孤独，而不久的将来，程珂会再次消失，整个世界又只剩下他一个已经知道了真相的悲观者。

“我知道，你现在是因为害怕面对而逃避拯救，但我的哥哥从来不是个软弱的人，对吗？”

程砂空茫地睁大双目流泪，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他粉饰的平静在这一刻土崩瓦解，然后，他听到程珂告诉他：“因为你比较厉害，所以拯救的任务只好交给哥哥啦。”

程砂抬头，感到轻柔的触感碰在脸上，试图擦拭他因迷茫而流下的泪水。虽然，程珂因为魂体因素压根碰不到程砂。

……

马上又到了第二天，程珂照常消失，他微微笑着朝程砂挥手，而程珂消失的瞬间，“何管家”再次凭空出现。

“早上好，我亲爱的缪斯，你总是给我提供无限灵感，想必昨晚你已经和你的亲人度过了愉快的一晚。”

程砂，“……”

“哦呀，好像不太愉快呢。”

程砂想掰烂对方的嘴。

“或许我还应该好好学习与他人的相处之道，你不太喜欢我？”

“你直接闭嘴会更加简单。”

当“何管家”伸出一只手，程砂便猝不及防吸引上前，他好像坠入了一个密闭空间，昏暗的，但不像他被太岁迷惑时那个纯粹的黑色领域。

“小缪斯，既然你不想聊天，那我们就赶快进入正题，我要邀请你加入我全新的游戏，让我看看接下来，你又会书写怎样的剧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