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砂又抽了一下，这次他的手成功和路聿秋分离。路聿秋无奈地耸了肩，并好整以暇应对路聿宁。
“他跟着我们？所以看到了多少？”程砂轻声问。
“以我对这幼弟的了解，他应该什么都没看到。”
果然，路聿宁见程砂主动拉开与兄长的距离，他紧绷的状态有所放松，“我只是一直在这里等着你们，你们为什么下学这么久还不回家？”
因为程砂想说与你无关，于是，路聿宁先开口一步，震声道：“程大老爷不喜欢你太晚回家，所以，你不可以在外逗留这么久。”
“我和他关系又不好，听他的干嘛。”程砂无所畏惧。
这让路聿宁困惑十分的困惑，他皱眉说：“可你拥有的一切都是大老爷给的，你怎能如此忤逆？”
就知道说不通，程砂懒得讲，回头向这两位少爷道别，这下他真得回家了。他不想知道为什么原本排斥他的路聿宁突然又自己凑上来，只要知晓这大哥什么都没看到就够了。
程砂身后，路聿宁低垂眼眸，第一次露出了除却高傲外的其他表情，他好像很排斥，但又忍不住接近，因为那张一模一样的脸，可是程砂真的和程珂太不像了。
路聿秋没什么表情打算回家，这时身边的弟弟说话了，“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为什么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可以和程砂如此亲近。”
“亲近？”路聿秋合理发出疑问。
路聿宁仿佛又看了路聿秋牵着程砂的手，他被刺激得上前一步，一把抓住兄长，“我不明白我和你差在哪里，明明，明明我好很多，可是为什么……”
他根本就像没长大一样，路聿秋叹了口气，“阿宁，如果你想和程砂交朋友那就不要待在原地等着人家主动找到你，更不要随时随地说他不喜欢的话，以及，永远把他当成其他人。”
“你不是吗？”路聿宁困惑抬头。
“从来不是。”
路聿秋忽地展开一个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很符合一名总是包容兄弟的哥哥，“当然，如果你仅是想和他成为朋友的话，我会很乐意帮助你。”
……
程砂不知道那俩兄弟说了他什么，但是他现在到了程公馆门口。
程公馆门口又聚集着一伙人，程长生站在中间，身后是围着的仆从，他板着脸食指不停抚摸左手的戒指，“去找找。”他道。
程砂就在此时出现，程长生一抬眼望见了程砂，紧皱的眉终于舒展片刻，但他默不作声，等着程砂主动打招呼。
“爷爷，我回来了。”他就像并没有经历那顿打，程砂表情自然地问好，他倒觉得无所谓在这些事上较劲。
“程砂，爷爷不是说过了，要早些回来吗？你看你，让爷爷干着急。”程长生说的话很好，但演技跟不上，即便是说出关心的话仍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他似乎很在意程砂的存在，也让程砂在此时终于确定，程长生并不想让自己真的出事，起码在用到这个孙子之前。
“可是现在天还没全黑啊，而且有爷爷你给我的玉佩保佑我，不会出什么事的。”程砂故作天真道。
从前程砂刚接触“皮笑肉不笑”这个词时，不是很能理解，一个人怎么能展现出这样矛盾的神态呢？可是眼前的程长生就生动形象地为程砂演绎了一遍。
他过于显年轻的爷爷眼神逐渐凛冽，但为了表现大度不得已扯起了嘴角，这导致程长生的整张脸像被皮肉牵着，在黄昏下略显诡异。
“程砂，虽然爷爷昨天惩罚了你，但是我们终究还是亲人。你太年轻了，有些叛逆浮躁也是理所应当，爷爷不会真的怪你，只是有些教诲你最好还是听着吧。”
为了阻止这老爷子接着发散思维，程砂干脆低垂眼睫，安静听着并不回答，反正接下来不管程长生说什么他都这态度，看老爷子怎么发挥。
果然，程长生见程砂一副不在状态的样子，顿觉自己是不是又唱了个独角戏，可惜接戏的人已经精神下线了。
“罢了，你去吧。”
程砂便在此时抬眼注视了一阵他的亲生爷爷，明明已俞花甲却仍长着一张才四十出头的面孔，嘴上说着好好活下去，心里念着吃人不吐骨头。
一阵风刮过，来自程长生身上鬼魅的香甜气息再次毫无保留飘进程砂鼻间，不论多少次，都让程砂无比反感。
但与最开始不同，程砂转身前轻嗅了半晌，他觉得程长生身上的味道好像变得更加浓郁了，是他的问题，还是程长生的问题？
一时想不出来，程砂摆摆头，只觉得异常讽刺。
太岁，食之以长生。
程砂前十八年养在林中医膝下，虽无血缘关系却是舐犊情深，而他的亲生爷爷，却可能为寻求永恒的长生背地里不知捣鼓了什么。
没错，程砂就是认为程长生有问题，这家伙长得太年轻了，加之他自身碰到的层出不穷的诡异事件，事情真相就不可能是正常的。
反正他也接受生活中出现什么神神鬼鬼一类了，但是，程砂又想起曾经见过的“程珂”，“程珂”的状态正像那个被当做器皿的融合者，他不知道这样程珂还算不算活着。
……
寄生是什么感觉？程砂其实没有想象中的害怕，因为从那个下午，他亲眼发觉自己的生活被一只怪物窥视过后，他就什么离奇的事都能接受了。
夜间一片寂静，窗外似乎又起了浓湿的水汽，程砂在夜半懵然醒转，他睁眼，看见月光从掩得不严的窗帘下穿透，仅一束光照亮了房内沉闷的黑。
程砂异常清醒，这次，既没有来自太阳穴的嗡鸣，也没有突如其来的白影。他觉得浑身都仿佛流动着充盈的生气，一股来自四肢百骸的畅快令他不禁站起打量着自己的周身。
程砂好像不再迷茫，不再害怕，也没有了焦虑，突然，他想要出去，所以打开了房门。廊道里没有一盏灯，他迎着月，耳边逐渐流动着来自地底的稀碎声响。
土壤蠕动的声音、枝条抽动的声音，还有血液流动的声音。
他觉得自己好像踏上了一条漆黑的道路，不同的是，这次黑暗中唯一的光亮仅仅照向程砂，而这期间，程砂似乎一直神志清醒，但他就是控制不住想往前，再往前……
程砂似乎听到了呼呼的风声，他仅着一身单衣，更深露重，他却浑身流动着和暖的气流，并不觉得寒冷。
“母亲，我们去拦住他好不好？”一名少年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
仿佛又回到了程砂刚来程公馆的夜晚，一名苍白的红衣诡异女人忽地从原本紧锁的角屋里扑上前，她绊住了不停往前的程砂，然后扬起夸张的笑脸，“小珂，玩捉迷藏吧！”
眼前漆黑的空间在瞬间极速收缩，耳边一阵风刮过，程砂突然感觉有些冷，他低下头，身前是他神智失常的母亲。
他才发觉周围不知何时充斥着浓郁的香甜气息，只是这股香甜中又莫名混合着似有若无的腥臭，程砂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已不知何时自发走到了小洋楼外，在这个寂静无人的夜晚。
他在梦游？还是疯了？为什么会自己在深夜走出卧室？程砂眸光沉了瞬，但他蹲下身第一次柔和地叫了声，“母亲。”
程砂知道会发生什么，那是来自血脉的吸引力，他无法抵抗，就像刚才，程砂神智清明可就是控制不住想要接近黑暗，亦或是黑暗中的东西，是他的母亲救了他。
偏是如此凑巧，一阵脚步声响起，程砂身后逐渐走来了一群仆从。
“天呐，那个女人又出来了，到底是谁天天给她开门？”
“少爷。”其中一名仆人惊讶望向程砂，但没忘恭敬向其行礼，接着习以为常般向红衣女人伸手。
程砂挡住了她，“我来送母亲回去，你们下去吧。”
“少爷，大老爷说夫人的精神不太正常，所以还是……”
“我不想再说一次。”
“是。”仆从沉声退下。
……
程砂第一次走进了那间角屋，这里虽然诡异了点，但是环境不差，可见程长生其实并未苛待神智失常的儿媳。
他突然又想了路聿秋，还有那个私家侦探，包括自己的母亲，他们都那么巧，不同程度地有着精神问题，那下一个会不会就是程砂自己？
“小珂，睡不着睡不着，我们来玩捉迷藏吧！”而此时程夫人扬起脸，朝程砂撒娇，这暂时打断了程砂的思绪。
“可是现在已经很晚了，我们先好好休息，明天再玩吧，好吗，母亲？”
她的眼神就在这瞬间转向了程砂的身后，眸光明亮，嘴中依旧喊着：“捉迷藏！小珂，捉迷藏！”
程砂似有所感，有些毛骨悚然地回过头，他看见月光照亮了那名少年，少年穿着休闲的衬衣就像在家里一样，程砂看着他的脸，觉得在照镜子。
紧接着，程砂下意识去看那名少年的身后，他的身后空无一物，也并未紧闭双眼，他就站在那里，只是身上难以忽视地晕了一层淡淡的白光。
“哥哥，或许我该这么称呼你。”程珂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