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场合上、每本教科书中、每块儿终端里，开国元帅都只是两段孤零零的故事。无论是他们中的哪一个，说起这两位元帅，都只能干巴巴地复述出如下这段话：

「约西亚，hunter，开国元帅，享年36岁，因病不治身亡。

丹尼斯，keeper，开国元帅，享年36岁，因病不治身亡。

在世期间，他们为帝国的建立奠定了扎实的根基，为帝国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我们以他们为榜样，将生命奉献于帝国，保护帝国的子民，愿帝国繁荣昌盛。」

可见，开国元帅又如何，他们曾做过的壮举，他们身上所发生过的故事，也都能被人轻松抹去，只留下这百十来字，如同漫不经心的一瞥，湮没在岁月的洪流之中。

但偏偏，在莱曼学院不大的校史馆里，小小的电子屏上，竟然破天荒地补全了他们的照片！

并不清晰的照片中间，一个翘着二郎腿的男人和一个正襟危坐的男人同坐在一张沙发上，他们距离不近，彼此也没有任何身体接触，可透过照片上模糊的五官，却总是给人一种难以言喻又浑然天成的默契。

他们两个都像是有点看入了神，好半天，乔亚才抿抿嘴，指着那个翘着二郎腿的男人，看向身边的人，“丹左，你觉不觉得，你和丹尼斯元帅很像？”

确实是很像。

虽然看不清五官，但丹左心里也莫名地涌上了前所有未的熟悉感。

不过他依旧理智，回道：“乔亚是怎么确定，哪个是丹尼斯元帅呢？”

没有任何人看到过他们的照片，乔亚如何能够直接指出来其中一人的身份。

他愣了一下，像是被丹左问住了。

“……我不知道，”他犹豫地摇了摇头，“好像看到照片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他们是谁了。”

“真有意思，”丹左笑道，“我也有这样的感觉呢。”

“和乔亚一样，在看到照片的第一眼，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在心里确定了他们的身份。”

他声音渐渐变弱，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还突然往前走了一步，定定地盯着照片上那个坐的一本正经的男人看了几秒。

“约西亚元帅……”他顿了顿，继而转身，笑眯眯地回到乔亚身边，语气轻快，“也和乔亚很像哦。”

“如果不是提前知道布莱克特助是我们的帮手，我肯定会以为这是他的恶作剧呢。”

丹左不太对。

即使他说的话都一如既往，十分正常，但上将还是敏感地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或者说，此刻的乔亚，也和他有着一样的心情。

陌生的校史馆里，神秘的开国元帅，诡异的熟悉感，任谁都会忍不住想挖出其中的真相。可要命的是，他们本就是带着目的而来，现在绝对不是放大感觉，思考这个的时候。

上将捏住他手臂，最后看了一眼这块电子屏。

“走吧。”

302办公室在环形走廊另一端，乔亚□□可谓出神入化，三下五除二就弄开了门。

一开门，扑面而来就是一股让人胸口发闷的香味。

丹左站在门口，懒懒地用手扇了扇，“路易斯教授断的仅仅只有腿吗？看样子，好像连嗅觉也一起失灵了呀。”

“一般用这么重味道的目的只有一个，”乔亚接过话头，眉头也不皱一下，边走边说，“他想掩盖另一种气味。”

他飞快地转了一圈，终于站定，“香味很均匀，站在任何一个角落都不会感觉到香味浓淡的变化。”他伸手指向头顶的送风口，“如果我没猜错，香料应该跟送风系统捆绑在一起。”

丹左夸张地拍了拍掌，“乔亚真厉害呢~”

说完，连自己夸赞的对象的表情都没看，偏过头就开始盯着那一排开关，“哎呀，到底哪个才是送风的开关呢……算了，不管了，全关掉吧。”

于是“啪”地一声，送风系统停了，302办公室里所有的灯也应声而灭。

乔亚嘴角一抽，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张欠揍的脸，“丹左·阿诺德……”

被盯的人似乎没有听到上将的咬牙切齿，施施然摊开手，“乔亚需要我帮忙对不对，我们一起找被掩盖的味道吧~”

完全是说不过就耍赖的样子。

上将忍了又忍，终于手一挥，把对面一半区域扔给了他。

虽然关了送风系统，乔亚也向内把门窗都拉开一条缝，但香味依旧散得不快，估计是这老家伙用的成分比较特殊，容易吸附在办公室物体表面。

况且两人都不知道所谓‘被掩盖的味道’到底什么类型，此刻只能沿着老办法，先搜一波，如果距离近，肯定可以闻得出来。

丹左平时做事温吞，搜查的风格也和乔亚大相径庭。后者翻来覆去，凑近了闻，生怕漏掉任何一个可疑角落。而丹左，不摸不闻也不动，光凭一双眼睛做判断，连手都懒得伸。

上次在工厂他就是这样，只是地下室太暗，乔亚自己搜的认真，没对他太过注意。这次日光大盛，乔亚无意间把他动作看的清清楚楚，太阳穴都凸地一跳。

一开始就不该寄期望于这家伙才对。

上将沉着脸加快了速度。

他动作老练又迅速，看起来就像个设定完美的机器人，手每一次抬高落下都恰到好处，不仅没有碰撞的声音，连位置都复原得一模一样。

等他搜到窗台时，丹左甚至挪了不到两米。

窗台上摆着一排多肉，挺绿，每一盆土里都泛着水光，应该是路易斯走之前给他们浇过水。乔亚凑近闻了闻，混合了绿植气息的泥土味，乍一感觉，并没什么异常。

但不知道是直觉还是其他，即使毫无异常，上将还是觉得无法放心，当下凑得更近，又仔细辨认了一遍。

果然！

一股极淡的腥味儿，掩盖在泥土和绿植的气味之下，但凡不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根本不可能觉察到！

看来东西就在这里面了——他眼里滑过一丝喜色，似乎是感叹事情比他想象的顺利太多。

而接下来的事，对于上将大人就再容易不过了。

几根线从花盆侧面插入泥土之中，不肖多久，就扒拉出了一个西林瓶。

瓶子才刚漏了个头，腥臭的气味就熏得乔亚一激灵。

同一个房间的丹左也不能幸免，他皱着眉头往乔亚的方向去，边走边叹气，“真不知道找到这玩意儿是成就还是折磨呢。”

乔亚表情也不太好，他用线架着西林瓶，半天没说话。

西林瓶不大，容量最多30ml，瓶口封着一层扎了眼的塑封膜，装着半瓶红到发黑的液体。乔亚晃了晃瓶子，里面的液体也跟着晃起来，流动性挺好，就是味道太冲，一晃起来，腥臭味儿更大。

丹左这下才终于排除万难走到乔亚身边，刚一站定，就看到了线举在空中的半瓶液体。

他表情没变，只不过眼神冷了几分，像是看到了令人作呕的脏东西。

上将不觉得丹左会认识这玩意儿，知道人过来了，也没把心思放在他身上，只专注地思考起来该怎么处理这东西。

囫囵带出去肯定不行，先不说这玩意儿味道之重，就算能够掩盖住味道带出去，也势必会打草惊蛇。所以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分出一点液体带出去，换一个密封性好的容器，匀一点泥土，味道估计也能遮盖得七七八八。

上将心里有了打算，当场就把西林瓶放回到花盆里，转身找合适的容器。

然而在他忙得热火朝天时，丹左用身体挡住花盆，食指点在了西林瓶的瓶口边缘。

红到发黑的液体像瞬间有了生命一样，竟然主动顺着瓶壁往上爬，直接把塑封膜顶得鼓出了一个包。

特纳·爱德华……

这名字在丹左脑海里闪了两秒。

他收回手，又花了两秒把这容易引起不悦回忆的名字从脑海里甩出去，后才侧过身，叫了乔亚的名字。

“嗯？”

“乔亚是在找什么呀？”

“容器，”上将简单回到，“想办法把瓶子里的东西带回去研究研究。”

“那乔亚怎么不早点和我说呢，”他装模作样的停顿一下，“我对此确实有一些不成熟的小建议呢。”

乔亚卸眼看他。

他自然而然地从桌上拿起一支笔，捏着笔帽摇了摇，“东西放在这里面，再靠线把口堵住。”

“反正乔亚手很稳，肯定不会洒出来的呢。”

上将把他的话转换成实际的做法，在脑子里拟合了一遍，虽然不是最佳方案，但总体来说还凑合。作为办公室里最常见的办公物件，多一支笔少一支笔根本不会令人起疑。用线给这么个小玩意儿封口也不难，即使是外面再裹一层泥土，体积也不大，带起来很方便。

“好。”

乔亚接过他手中的笔帽，下一步便拿起西林瓶开始分装。

说来也奇怪，不知为什么，他掀开塑封膜那瞬间，心脏竟然破天荒地，极为猛烈地跳动了一下。没有任何预兆，塑封膜刚一打开，上将的心脏就像是要跳出胸腔一样，狠狠地咚了一声。

不是因为味道。

如果是味道，早就在找到西林瓶的时候就会有反应，不会等到现在。

那是因为什么？

“乔亚不舒服吗？”

丹左这次倒是问的及时，乔亚手一滞，他就马上凑了上来，脸上的担心不像作假。

“你先去休息，我来吧。”

上将外伤受的多，再痛也都忍了。然而这种来自内部的冲击却是头一遭，他总觉得这红色液体有问题，当下也不急着把瓶子递给丹左。本来这人就是个supporter，身体素质远比不上自己，万一液体真有问题，他更受不了。

乔亚侧过身，把丹左别住，“你动手，我更不放心。”

他缓了足足10多秒，以线代替手，十分小心地倾斜瓶身。乔亚对线的操作可谓到了变态的级别，简单两根线夹住瓶口的凹陷处，换做别人，光是让西林瓶保持稳定都是难事。但在乔亚手上，瓶口贴着笔帽口，黑红色的液体顺着瓶口流进笔帽里，一滴不漏。

感受着笔帽里增加的重量，上将及时止住动作。

他以线封住比指甲盖儿还小的笔帽，又给外面裹上一层泥土，再从身上扯下一截儿布条，紧紧地缠住后，小心地别在了衣服上。

这串动作他做的又快又稳，上下动作衔接默契，甚至可以说是相辅相成，极为漂亮。

丹左忍不住赞了一声。

乔亚权当没听到过这声噪音，刚一弄完就招呼人往外走。对他来说，既然已经拿到了有价值的东西，越早离开这里总归越安全。

丹左配合地跟着他往外走，离开的时候还不忘贴心地打开了吹风系统。

那阵腻人的香味又送了出来，门一关，见证了秘密的办公室，倒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