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比周围，加工厂不算大，他们从外面绕了一圈，最多只有四个足球场面积。

乔亚打头阵，找了个没有监控的死角，红线悄无声息割下窗口处的铁栏和玻璃，正好留出一人进出的空间。他不急着进去，转眼盯上了更高处的窗户，红线嗖地一出，继而绑住了铁栏，稳稳把人拉到半空。

里面看起来倒空旷，几台大型设备横七竖八堆在墙角，均匀地蒙着一层厚灰。下面的情况被设备顶挡得严严实实，乔亚看不到太多，只在缝隙间见到了同样厚度的灰尘。可以确定，这儿已经废弃了挺长时间。

他把线下降了十几公分，挑选着合适的角度跳进去。

边说：“你从前面进，我给你开门。”

丹左痛快应下来，他一个supporter，成天把柔弱两字挂在嘴边，要真让他走窗户，不说拖后腿吧，估计是把乔亚上半身都给拖住了。

见他往大门方向走过去，乔亚也不敢怠慢，曲起腿往墙上一蹬，自半空一跃而入！他充满爆发力的身体像一根离弦的箭，精准地杀入工厂腹地。而眼看着他就快要撞到地面时，三条红线系在周围的旧设备上，稳稳地缠绕着他小臂。

上将大人的落地，除了扬起的灰尘，没发出任何响动。

三条暗色的红线在空中倏地消失，又重新在乔亚身边现形。一条线去到背后，剩下两条收回到手边。他虚虚地扣着手上的线，在空旷无人的工厂里慢慢转了一圈。

没人。

加工厂大门正开在南面，一点不偏，一点不斜。乔亚落地的地方十分靠北，此刻确定没人之后，马上收了线，赶去给丹左开门。他速度不慢，但两边距离确实不近，再加上他不愿意弄出太大声响，这么一趟下来，走到南门也差不多废了七分钟左右。

虽然比自己平时的速度慢一点，但甩那个动不动就叫苦连天的‘柔弱supporter’一大截，这点自信乔亚还是有的。不知道是不是和那个人朝夕相处得太久，开门的时候乔亚甚至还有心情和自己打赌，看看他要自己等多久。

可事实总是和预料背道而驰。

门一开，丹左就迎了上来。

乔亚难以理解地拧着眉，又碍着当下的情况不好发问，过了一秒才硬生生地说了两个字，走吧。

丹左说着要乔亚保护自己，现在却也没有害怕的样子，并排走到乔亚身边，问：“没人。”单看字面意思，这应该是句问句，毕竟他现在才踏进工厂大门。可听他口气，又十分笃定，宛若在陈述事实。

能一眼看出珊曼莎的秘密，丹左自然有他独特的观察方式，可以看到自己未曾注意的东西。

乔亚是实干派，抛开所谓的颜面，当下便实话实说，“我落的地方靠北，过来给你开门的时候，这两边我都看了看，暂时没发现什么异常。你如果感觉哪里不对劲，我们再过去看看。”

他没明说，言下之意却很清晰。我的结论不一定对，如果你有发现，那就以你的发现为准，再仔细查看一次。

以他的身份和地位，能说出这种话属实不易。人类大多都逃不开虚荣这一劣根性，再岌岌无名的人，但凡取得了一点地位，就无法接受下位者的质疑，总喜欢把自己的话放得高高在上，把自己微不足道的结论奉为圭皋。

丹左好像早就摸清了乔亚的脾气，眼下情况特殊，也不做出受宠若惊的模样，只是淡淡地应了声，“我知道。”

约莫走过一半多一点，丹左突然停下脚步，拉住乔亚，指了指东边那堵墙。

他领着乔亚走到墙边，“乔亚有没有觉得，这一块儿污渍和别处的有点不一样呢。”

旧工厂的墙壁上刷着颜色不均一的白色涂料，面积大大小小的污渍随处可见。面前这几个几乎看不出来的椭圆形小污渍，若不是丹左指出来，别说看了，乔亚都很难注意到。

他耐着性子仔细看了两眼，脑袋里还是没有想法，正想着挪开视线，却感觉突然一个激灵，再定睛一看，答案已然呼之欲出！

这五个极浅的椭圆形污渍，形状高低，恰好能跟人的五个指头吻合上！如果没猜错，只有反复按压此处，手上的油脂渗透进墙体，才会在此形成这样的印记。

丹左看乔亚微微瞪大了的眼睛，笑着往前走了两步，伸手对着那几块儿印子比划了几下，继而悬停在其上方两厘米处，回头问：“要不要试试，说不定按下去会有奇迹发生呢。”

“我来。”

乔亚跨步上前，不客气地把丹左推到一边。

按任何艺术作品的讲究，此刻两个人都应该非常紧张地关注着这即将按下去的一掌，如果是电影，说不定甚至会给乔亚的手做一个长达十秒的特写，慢放着他手掌的靠近、用力，时不时再切换到丹左这儿，捕捉着他的脸，放大这张漂亮脸蛋上的所有担心、紧张和不安。

然而现实里，乔亚直接伸手按了下去，动作利落干脆，完成时间甚至不超过一秒。

丹左被推开的时候没站稳，再看的时候，乔亚已经把墙按进去一个凹。

可奇怪的是，机关被按下去之后，周围依旧安安静静，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难道是丹左看错了？

就在乔亚略带疑惑，准备收回手时，工厂里终于有了响动，机关姗姗来迟，在他们身后的地板上，缓慢地开出了一个漆黑的入口。

乔亚用终端照了照，只能看到楼梯。

他依着老规矩说：“我先下去，确认安全之后，再叫你下来。”

丹左这次却摇头，“我和你一起下去。”

随手指了指外面，“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我一个人怕。”

乔亚知道他是随口胡说。这底下才是加工厂的重头戏，恐怕是布置了不少的机关陷阱。近十年的战斗、暗杀，乔亚自认自己辨别机关的能力不错，但对比丹左，还是差了这么一点。他能主动下来帮忙打探，对自己当然是百利而无一害。

少将犹豫片刻，带着无论如何都要保丹左周全的打算，接受了这份好意。

楼梯不短，大约下了两层楼高度才到平地。底下是一个封闭的小房间，不大，20平左右。房间很空，除了右墙壁上的灯，别的什么都没有。和工厂不一样，这里很干净，大概是地下不容易落灰的缘故，地板上灰尘都很少。

乔亚试着找了找电闸，抱着碰运气的想法往上一推，没成想灯闪了几下之后，倒真亮了。

有了光，能看到的东西更多了，两人的动作稍微大了点，一人一边，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仔细查看。

过了大概10min，两人都停在了一扇门前。

这是房间里唯一的一扇门，位于西北角，木质，暗红色，中间配着一个说新不新，说旧不旧的黄铜锁，怎么看都透露出一股与新世界背道而驰的古老和陈旧。

帝国的大部分区域都已经不使用这种门和锁了，智能门锁俨然已经成为了新世界的主流。少数地方，比如约拿镇，大部分人没有智能终端，才普遍照着旧世界的习惯，沿用这类需要钥匙的门锁。

“我学过开锁。”乔亚退了半步，蹲下身子，保持和视线齐平，手腕一翻，凭空就出现了两根短线。

可丹左却握住了他正要往前送的手。

乔亚转头看他，却见他也顺势蹲下，抬起另一只手摸上了黄铜锁，缓慢又仔细地把锁芯摸了一遍。

看来是有了什么发现。

果然，他一收回手，就拉着乔亚站了起来。

“不是这里哦。”

乔亚差不多想到了这个结论，但脑海里实在没有串起证据和结论的那条线，因而忍不住开口问：“你发现了什么？”

“如果乔亚是这儿的人，可以在没有光的情况下打开这扇门吗？”

答案是肯定的，这种老式的锁芯，只要拿着钥匙，摸黑打开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那如果乔亚做了不可告人的事情，不小心被发现了，那要不要毁尸灭迹呢。”

这也是个不需要回答，答案就已昭然若揭的问题，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不能留下把柄和证据。

他这两个问题一个天南一个地北，听起来毫无联系，但乔亚知道，任何听起来颠三倒四、不着四六的话从丹左嘴里说出来，实则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只不过上将实在没有耐心去盘这两个问题之间的联系了。

他甚至没过脑子，顺口接了句，“你是想说，为什么他们走的时候没有把门毁掉。”

丹左一听，就知道上将大人已经耐心告罄了，失笑道：“乔亚现在对我也越来越没有耐心了呢。”

本来就已不耐烦的人，听了他这句话，直接冷哼两声，显然是话都懒得应了。

丹左叹了一声，“看来乔亚只是在利用我敏锐的观察力和聪明的头脑而已，我还以为乔亚是真的在意我呢。”

“快——说——”

丹左委屈地撇撇嘴，“好吧。”

“像我这样勤俭持家的好男人，向来保持着人走断电的优良传统，所以下意识的，对‘电’这方面也格外敏感呢，”他一指灯泡，又问，“灯亮的时候我就在想，这儿显然已经废弃了很久，为什么还会有电呢？”

“后来一想，这儿肯定配了备用电源。估计是他们离开之后也没人再来过，所以备用电源还有电，能让这儿地方亮起来。”

“但是呢，我好像记得大家都有一条默认的规矩，备用电源只给核心器械供电。所以说——”他刻意拉了个长音，表情夸张，“他们不是两颗普通的灯泡，他们是核、心、泡！”

乔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