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离开冲云星际的时候，丹左还十分礼貌地和雷说了下次再见。

做戏不忘做全套，电梯里他依旧恭敬，“我们接下来去哪家公司看看？”

乔亚恶狠狠地骂人，“不去了，我看这些地方也只是徒有其表，浪得虚名。雷·内尔森这种家伙竟然都敢看轻十一区的价值，可想而知，这多的是鼠目寸光的老顽固，不去了！”

丹左嘴上怕得不行，按下楼层的手倒稳健得很。

于是两人一个端着臭脸，一个战战兢兢，可谓是大大方方走出了克里曼斯大厦。

走出一段距离，大厦里忙碌又安静的环境终于褪去，吵嚷的人群带着各式各样的声音。乔亚呼出一口气，一把扯掉了脖子上临时上岗的领带。

“有领带也很好看呢，”丹左笑着点评，“看起来很禁欲哦。”

乔亚自然是没把他这话放在心上，等到了个没人的地方，一五一十地把刚才探听到的消息复盘了一遍。

在雷的描述中，克里曼斯大厦是首屈一指的理想办公场所，地上99层，地下10层。传言建造者和帝国上层关系亲密，所以这儿位置绝佳，安保严密，多少公司削尖了脑袋都想挤进其中，求得就是这其中弯弯绕绕、不可明说的关系。

另外，这儿和别处最大的不同是，在智能系统高度发达的今天，大厦中所有的进出渠道都还是选择新旧兼容的方式，在识别终端的监控之外，依然不惜耗费大量财力雇佣专人把守。

可见，这位管理者要么是一个守旧的老派，要么就是对帝国目前使用的智能系统并不抱有百分百的信任。

但不管是哪一点，唯一相同的结论就是，中转站不可能安排在这儿。

如果把中转站安排在这儿，除非是大厦管理者自己，换做别人，连穿得人模狗样的丹左和乔亚，都要靠着‘萨利的财富密码’才能进去，更别说见不得光的偷渡客了。

退一万步，就算大厦的管理者真的在自家地盘做起了这样见不得光的生意，也不该选择克里曼斯大厦作为据点。这里出入的多是有一定实力的hunter和颇有地位的keeper，总归是人多眼杂，不好打点。

丹左下意识揉揉自己的腿，抱怨起来，“既然这样，一开始就不该浪费这个时间呢。”

“也算有收获吧，”乔亚放慢脚步，和他并排，回答道，“来之前我的目的就是不是地上99层。”

丹左恍然大悟，“乔亚觉得这儿的地下能用密道通往别处？”

他点点头，“也是雷提到的一点，让我否掉了这个念头。”

“他说，沙克大道最近很热闹，这儿的商人为了赚钱，申请了好几年，年初终于获得了批准，上个月已经动工，现在正参考克里曼斯大厦的设计，准备把方圆十公里内的地下打通。”

他顿了顿，“就算中转站之前真的在这儿，但这个项目一旦开始，为了不暴露自己，他们肯定会在第一时间毁灭所有痕迹，离开这里。”

丹左撅着嘴叹气，“啊，那我们真是晚了一步，太可惜了呢！”

是吗？真的是自己晚了一步？

不见得。

如果是珊曼莎一开始给他们的消息就是错的呢？

不管出于何种目的，克里曼斯大厦对于乔亚来说，算是死无对证。

他们的所有推断在‘动工’之后就戛然而止，时间不能倒流，乔亚也无法一间一间去探寻蛛丝马迹，证明中转站的存在与否。

所以现在的情况就像旧世界著名的那只宠物，他们拿到了一个存在于过去的、永远打不开的盒子，中转站在里面永远保持着或存在或不存在的状态，除了珊曼莎自己，他和丹左几乎不会有可能再知道真相。

她确实下了一手好棋，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人耍得团团转。

不过乔亚倒也不怎么生气，珊曼莎在他心里本来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这点麻烦也不算太棘手。哪怕克里曼斯大厦的真实情况再怎么存疑，也不妨碍他们赶往下一个目的地。

况且值得庆幸的是，时间也还不晚，刚刚下午两点十分。

他转头叫了声丹左，后者在斑驳的树阴下抬起头，墨色的瞳孔被太阳一照，竟然泛出了点棕。

“会开车吗？”

丹左似乎有点诧异，“会是会，但……”

乔亚一抬手，两个终端碰在一起，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

他看着终端之间闪烁起的蓝光，笑着说：“要是开的不稳，你就完了。”

费克利加工厂和克里曼斯几乎是处在对角线上，一个在市区一个在郊外。一路狂飙差不多一个小时能到，正常速度，怎么也要一个半小时。

让出驾驶位的那一刻乔亚就已经有了打算，吉米后天才能赶到，已经排除掉了克里曼斯大厦的情况下，暂时放缓一点节奏也不是不行。

况且丹左开的很稳，乔亚看了一会儿窗外的风景，竟然不自觉地开始闭目养神。

他从没想过这种情况会在丹左身上发生。

执行任务的时候乔亚和下属们都很少开车，往往是完成任务，返回第一区之后，去主殿复命的路上，他们才会选择开车。上将大人懒得开车，经常是把这事儿给安排到简和吉米的头上，抓壮丁似的，谁运气背谁开。

第一区治安极佳，加上司机又是值得信赖的下属，只有在这种情况下，乔亚才会放纵自己关掉‘警惕’的阀门，休息片刻。

而现在，上将已经不想去深究其中的原因了。

能否信任，是否安全，这些原则在丹左身上好像都统统失效，一早就知道他是个危险又狡猾的家伙，但此时此刻，乔亚还是闭上了眼。

毕竟车开的很稳，丹左的喋喋不休也真的很催眠。

抵达加工厂附近时，竟然才三点半。

乔亚一睁开眼，只感觉像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沙克大道蓝到透明的天空，整洁干净的街道，欢快明朗的人群，甚至连空气中都似乎蔓延着各种令人愉悦的香气。而这里——半枯的树木，灰扑扑的行人，周围几个巨大的烟囱正向上排出黑灰的气体，不知道的肯定会以为，天空本身就该是这样暗沉的颜色。

乔亚并不意外，他只短暂的沉默了一秒，就转头看向丹左。

“走吧。”

他解开安全带，先一步开门下车。

在沙克大道里平平无奇的穿着，到了这儿却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从厂区外围往里这一路上，零星碰上的路人，无一例外，都多看了他们几眼。丹左和乔亚都不是在乎路人异样目光的的人，这么一来，反而将计就计，装作为老板讨高利贷的马仔，沿路抓人打听加工厂的消息，也算是提前做点功课，有备无患。

这次的点子也是丹左想出来的，不过主要的戏份却落到了乔亚头上。

毕竟丹左那张漂亮脸蛋，在这种地方拥有的更多是性吸引力，而不是威慑力。比起他，乔亚只要面无表情地盯着别人看一眼，常年染血的杀意和不怒自威的气质，就已经足够让人相信，他们所言非虚。

然而这次他们运气似乎不太好，连抓了五六个路人，快走到离加工厂只剩一千米的地儿，都没人对费克利加工厂有什么特别印象。他们都是附近厂子里的工人，工作生活都在厂里，娱乐时间少，人际关系也不太复杂。被乔亚看了一眼，该说的不该说的，都交待了个遍。刨去无关内容，他们回答的差不多，只知道这儿确实有这么个地方，但具体里面做什么，现在情况如何，都不是很清楚。

对于一个正常运转加工厂，这无疑是非常诡异的一点。

一个普通的加工厂，势必会和周围厂区建立或多或少的联系，不会这样无人知晓。哪怕生活服务无比完整的工厂，涵盖了医院、学校等各种社会组织，也总会有外出的工人和进出车辆，同样也不可能会让周围所有人一提到这，就是全然不明的状态。

与其说是费克利加工厂，不如说是只有名字的幽灵工厂。

打着工厂的外皮，内里做的全是些见不得光的东西。

看来就是这儿了。

放走最后一个路人时，两人心里都有了盘算。

乔亚正准备开口时，丹左看着他的眼睛，轻微地摇了摇头，继而左右看了一圈，找了个日光暴晒的无人角落，背对着监控，左手搂住他的腰，像是在拥抱。

可实际上，如果从侧面看，他们的身体并没有紧紧贴在一起，两只交握的右手横亘在这个拥抱中间，泛着淡淡的蓝色光芒。

短暂的交握持续了没多久，丹左就松开他，右手自然而然地爬到他后颈，不安分地玩着儿他垂到耳朵的红头发。

乔亚下意识要退，奈何身后是墙，丹左又片刻不让。比自己还高半个头的人跟没骨头一样，重重地往自己身上一靠，扎扎实实地把他给抵在了墙上。

确实是个亲密无间的拥抱。

丹左捻着乔亚软软的发丝，于无声中偏了偏头，贴着他的颈动脉，在他跳动着的脉搏下说：“乔亚要保护好我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