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莱克果然配得上朱莉口中‘做事妥帖’四个字，甚至不等丹左动手，一回来就背起乔亚往外走。少将天生骨架就小，此刻醉得不省人事，软绵绵地趴在布莱克背上，红色的头发遮住大半个脸，光留了个小小的下巴。

不知道的可能还会错认，这是从哪儿拐了个小女生。

丹左慢悠悠地跟在后面，等到了住处，才客客气气地跟布莱克道谢。

后者刚安顿好乔亚，听到这话之后，立刻理了理自己略有褶皱的西装，像一个兢兢业业的老管家，温柔地说这是他该做的。

不过等走到丹左身边时，布莱克一反常态地停下脚步，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只要不涉及朱莉和莱曼学院，我都会帮你。”

说完，飞快后退一步，转眼又变成了一位职业助理，柔声道：“那我就先走咯，有什么事儿随时联系。”

伸手不打笑脸人，即使布莱克已然觉察到，丹左在听了自己的话之后有些不悦，但他还是挂着浅到不能再浅的微笑，十分体面地点头致意，继而抬手关门。

动作干净利落。

站在门口的人也不恼，离开的时候还非常自然地和守门人聊了一会儿。

确认布莱克已经走远之后，丹左才离开门边，走到床头。

布莱克善后工作做得很好，乔亚此刻陷在被窝里，呼吸平稳，睡得很熟。丹左摸了摸他红扑扑的脸，勾着嘴角从怀里掏出一个透明的小瓶，打开瓶盖放在乔亚枕边。

瓶里散发出的甜香让睡梦中的乔亚都忍不住往枕头边靠，红色头发随着他无意识的动作，完美地绞做一团。

丹左明显是被他这样子逗乐了，无声地笑了一会儿，才慢条斯理地帮他理头发。他手上速度很快，原本以这样子的速度理头发，一定会拉扯到让人生疼。可他动作却出奇地轻，纠缠在一起的发丝不知怎么的，一到他手里就变得格外听话。

是以乔亚不仅没有被他吵醒，反而还睡得更甜了。

如此过了几分钟，丹左终于满意地站了起来，他慢悠悠地伸出手，贴着墙壁左摸摸又看看，中间遇到柜子、茶几之类的家具，也要仔仔细细地检查一遍。等他把房间绕完一圈之后，才煞有介事地自言自语，“你人缘真是比我好太多了……”

若是乔亚还醒着，哪怕不知道这个‘你‘指的是谁，也肯定会对他冷嘲热讽。但他睡的正熟，丹左得不到阻止，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碎碎念。

这情况持续到他进了卫生间才停下。

朱莉安排的房间很体面，卫生间里到处都点缀有鲜花，大理石的浴缸看起来干净如新。丹左满意地说了声不错，就把两个水龙头拧到最大，继而又掏出两块黑色的石头贴在墙壁上。事情做完之后才放松地躺进了浴缸，开始打电话。

没错，丹左翘起长腿，舒服地拨通了萨米的电话。

电话刚响了一声就接通了，看背景，萨米正在汉默那儿。

她招呼都不打，直捡重点说：“你帐号的限制暂时解不掉，汉默最多能给你延后半个月。”

丹左像是一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没有半点惊讶，反而撑着脑袋夸赞：“不愧是汉默。”

“他还让我转告给你一句话，”萨米有些犹豫，“他说，阿尔法不在他手上，具体的，他要和你当面谈。”

不怪她犹豫，没有解决丹左的帐号限制不说，又带来一个必须丹左当面才能解决的问题，如果是她自己的下属这么汇报工作，肯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但丹左没有丝毫责怪之意，他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阿尔法不在他手里？”

萨米有点心急，接道：“如果有他的照片，我们现在就可以去找，最多一周，肯定能把人找到。”

“不用，”丹左笑着摇头，“除了汉默，我们任何人都找不到他。”

萨米：“这不——”

“没关系，既然他想见我，肯定是有些事情需要当面和我说清楚，”丹左定下结论，“你等我消息，有机会我过去见他。”

萨米当然知道丹左的处境，身边跟着一个帝国最强的hunter上将不算，现在又加上莱曼学院的hunter校长，要在这两个人眼皮子底下找机会开溜，实在是难上加难。但他既然都这么说了，萨米也没有立场劝阻，只能沉默着点头。

大概是察觉到她的担忧，丹左索性另起一个话题。

“妮可在学校的时候，人气很高吧。”

“？”似乎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起妮可，萨米一愣。

丹左：“引加比斯过去的时候，我们都在猜，靠这张脸，要在莱曼学院晃多久才能被认出来。”

“我好像赌的是一周之内，”萨米想起了什么，讽刺一笑，“罗伊那个疯子，竟然说你和妮可一点都不像，绝对不会有人认出来！我看他是不是眼睛也一起被——”

说到这儿，萨米突兀一顿，猛地反应过来，低呼道：“你被认出来了！”

“是啊，”丹左语气颇有感慨，“她总是在冥冥之中给我带来好运。”

“丹左……”

他迅速岔开话题，道：“你对布莱克了解多少？”

“我和他碰过几次，看着温柔和气，实际上说话办事都是滴水不漏，让人抓不到任何把柄，也不会暴露自己真实意图，”萨米顺着他，回忆起这位比校长更出名的秘书，摇着头总结，“不好对付，”

“是他。”

“怎么可能？”萨米显得非常惊讶，当下就拧起眉头翻记录，手指飞快划动着，过了几秒才停下来，认真道：“我果然没记错，他是keeper。”

“妮可怎么会把东西交给一个keeper？”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刚才听萨米一说，丹左就猜到她和布莱克应该发生过龃龉，当下便耐着性子，十分客观地朝她分析，“布莱克作为一个keeper，能够走到此等地位，本来就不简单。况且你刚才也说过，他做事滴水不漏，不好对付，实力可见一斑。妮可肯定是早早地就发现了他的潜力，所以才会放手做了一次风险投资。”

不得不承认，丹左说的确实有道理。

首先，布莱克着实是一个令人头痛的对手，如果他没有真材实料，断然也不会在莱曼学院声名远扬，甚至一度盖过了朱莉的风头。其次以妮可的性格，做出这么跳脱的事情也不足为奇。

客观上十分清晰，但感情上，珊曼莎一时之间还是难以消化，这个和自己暗地里交手过几次，让人气的牙痒痒的狡猾秘书，会是被妮可选中的值得信赖的对象。

过了一会儿，她才撇撇嘴，道：“那就祝你早点儿把东西拿到手。”

“其实也不着急呢，我要是一来就表现得太过头，反倒惹他怀疑。不如先缓一缓，装不知情。”丹左托着下巴念叨，“反正以他现在的实力和地位，我们完全没有必要担心东西会被别人找到或损坏。继续留在他手里，说不定还能打打情怀牌，让他给我们帮帮忙。”

萨米哼了一声，泼他冷水，“你就不怕他反过来利用你？”

“唔，虽然有这个可能，但我觉得不会发生。”

黄色的灯光从洒到丹左眉眼之间，他轻轻摇头，语气轻柔又笃定， “妮可会给我好运的。”

宿醉和头痛总是如影随形，哪怕帝国鼎鼎有名的最强hunter上将也逃不掉这等铁律。他刚捂着额头从床上坐起来，面前就出现了一杯水和两片药。

丹左已经是穿戴整齐随时可以出门的样子，此刻拿着水和药，脸上没有半点不耐，反而让人有种备受关心的错觉。

见乔亚没反应，他又把手往前递了递，“这可是我试过的，对头痛最有用的药呢。”

听到这话的人表情还算正常，抓起药片就往里吞，喉结滚动了几下发现好像少了点什么之后，才略有尴尬地拿过水杯灌了几口。

他掩耳盗铃一样咳了几声，顺手掀开被子下床，把杯子放回桌上，才反过来对丹左说：“……谢谢。”

丹左看着他泛红的耳尖，心里明镜一样，上将大人这是有点不好意思。

不过他到底是不好意思自己喝醉，还是不好意思自己喝醉之后做出的事情呢？

丹左起了点恶趣味，哪壶不开提哪壶，“经历了昨晚，现在看到乔亚这么彬彬有礼，说话正常的样子，我竟然会觉得好感动呢。”

乔亚脸色一变，僵在原地。

他不是完全没有印象，毕竟彻彻底底醉倒之前，勉强还算有意识。但这点意识只能让他知道，自己的确在喝醉之后发了酒疯，说了很多话。其余的，睡了一晚上，具体说了什么，当真可谓是完完全全毫无印象。

早该想到丹左这家伙不会无事献殷勤。

提前准备好药和水，无非是为了先让自己放松警惕，误以为这事儿已经过去，翻篇了。接着再猛一发问，打得自己措手不及，让他在一旁看笑话。

真是丢脸丢大发了，乔亚恨恨地想，保不齐之后都要被丹左用这件事消遣了。

上将大人越想头越痛，偏偏对面罪魁祸首还笑眯眯地等着自己回话。

他咬咬牙，硬着头皮道：“我不知道昨天喝醉之后都说了什么，但是，醉鬼说的话都是假的，如果昨天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那我向你道歉。”

老实说，这话真是再诚恳不过，之后还要在第七区继续合作，乔亚这是拿出了百分百的尊重，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按理说，以丹左这样狡猾的性格，听到乔亚如此真诚的话，不管昨晚听到什么，肯定都该大度地放他一马才对。

可奇怪的是，他听了这话，反而顿了一秒。

“原来是这样呀，”他马上意味不明地笑起来，冲乔亚点头，“好，那你快点收拾吧。”

光看字面意思，他这话已然是接受了乔亚的歉意，是再好不过的结果。

可不知道为什么，乔亚总感觉……有点不对。

丹左好像，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