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喝酒，竟然是堂堂上将都逃不过去的世俗铁律。

这边他和朱莉一杯接一杯，那边丹左百无聊赖地吃了几口菜，不知是不是懒得继续看这两个酒鬼聊天，便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只不过他人一走，桌上两个推杯换盏的人就默契地停了下来。

朱莉冲布莱克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麻利地跟了过去。

这下终于只剩他们两个人了。

朱莉放下酒杯，忍不住把凳子拉近了一点，十分担心地看着乔亚，问：“你现在可以和我说实话了吧。”

她是乔亚最好的朋友，相对的，乔亚也是她最好的朋友。他们一起长大，对彼此都再熟悉不过，哪怕分开了好几年，再见时，对方那些小细节依旧逃不过自己的眼睛。

“就知道瞒不过你。”

乔亚笑着摇摇头，他们太了解彼此，说什么都不如说实话。

“我在十一区做任务的时候出了点事，多亏了丹左帮忙，现在才能活着站在你面前。但……”他顿了一秒，又说，“我也不清楚，他到底是谁。”

“不清楚是谁你还带过来？”朱莉低呼一声，“你有把柄在他手里？”

岂止是把柄，命都在他手里。

当然，这话是不能说出口的，要是让朱莉知道自己为了线能，不仅和丹左上了床，还答应利用职位之便帮他找人，她肯定能笑到自己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我怎么可能会有把柄在他手里，”为了脸面，乔亚换了个说法，“我只是答应了他一些事情，具体的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朱莉不满意他这种不清不楚的说法，当下给了一个嘲讽的眼神，嗤笑一声，“什么事情？当他男朋友？”

……

乔亚现在开始后悔为什么当时没有反驳了。

而另一边，布莱克刚跟出去，一拐弯，就见丹左正靠在走廊上抽烟。

他似乎早就预料到布莱克会跟来，扬手递了根烟，也不说话，光笑。

没有插科打诨、巧言令色，烟雾覆盖在他米白的卫衣上，给他漂亮的脸蛋凭空添了朦胧的美感。

这场景不知怎的，似乎让这位聪明能干的秘书有些出神，他站在原地愣了两秒，才上前接过烟。丹左又递过来打火机，布莱克这次却笑着摆手，显然是拒绝了。

看着他熟练的夹烟姿势，明显是有抽烟的习惯，但现在这么果断的拒绝，原因嘛……丹左心里有了推断，“她不喜欢烟味儿？”

布莱克原本柔和的脸，听到‘她’字之后，马上闪过一丝局促。对于丹左的看法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只摇头说：“你抽吧。”

丹左眯起狭长的眼睛，又打量了他一眼。

这位看起来总是和颜悦色的温柔秘书，想必应该没有朱莉所说的这么‘平易近人’吧。说不定，是个油盐不进的笑面虎才对。

他食指敲掉烟灰，无所谓地笑，“那你觉得，我抽完这根烟的时间，他们够吗？”

布莱克有点惊讶，丹左是故意出来的？

不怪他难以理解，而是在他这些年的工作生涯中，面对的大多都是莱曼学院的人，这儿工作环境简单，基本都是学生和教师，复杂不到哪儿去。大多和佩琪一样，把想说的话写在脸上的。偶见一些工于心计的，说话藏着掖着，但行为骗不了人，好好分析，总能猜出他们真正的意图。

丹左这样的人着实少见。

先不论他是不是乔亚的男朋友，只看朱莉的状态，布莱克就能察觉到，她对丹左有所防备。而这样的防备不可能凭空出现，追根溯源，这势必来自于她的好友乔亚。也就是说，乔亚对丹左亦有所保留，两人的关系肯定不似丹左所说的这般亲密。

但丹左对乔亚有敌意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不要说敌意，布莱克甚至在这个男人身上看到一种另类的包容。他心知肚明乔亚对他的戒备，却任由戒备生根发酵，甚至还能施施然站在走廊上，说着要给他们多一点时间。

是因为他喜欢乔亚？

布莱克在心里画了一个问号。

他腻歪的小动作，情真意切的表情，确实不像作假。可不知道为什么，布莱克又无法定下这样的结论，莫名的直觉，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见他久久不回话，丹左扔掉手中的烟屁股，又说，“布莱克老师觉得不够的话，我们可以再聊聊别的，嗯……朱莉肯定不知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

“丹左。”哪怕是打断别人的话，布莱克声音也是依旧温柔。

他完全没有因为丹左说的话而出现丝毫的气急败坏，打断他，也是因为丹左漂亮的脸蛋，让他从漫长的回忆里找出了一个精准的名字。

“你和我之前认识的一个长得很像。”

“她是一个温柔、善良又乐观人，但凡在她身边，就不会有垂头丧气的脸。她总是拥有让所有人都快乐的力量。”

布莱克盯住了丹左的脸，轻声道：“她叫妮可。”

在烟快烧到手的时候，丹左抬起眼，终于结束了漫长的沉默，他自顾自地看向手腕。

“他们估计也聊得差不多了吧，我们该回去了呢。”

丹左猜得没错，他说这话的同时，乔亚和朱莉确实也刚好把要做的事情给结了个尾。

「Uncle hypocrite proverb 77 46 93 17 706」

这段密码，前三个单词是第七区的代码，至于后面五个数字，两个人虽然一开始各有看法，但最后总归是统一了下来。除了706，前面四个数字里，必然有某两个数字作为坐标，指向了第七区上的某个位置。

四个数字排列组合无非24种，除开不在第七区的坐标，剩下来的坐标倒也只有三个。

「17 77」「17 93」「46 93」

朱莉调出地图，前两个地方隔莱曼学院不远，一个处在闹市，一个坐落于别墅区，第三个在城郊，有点距离。

以乔亚的性格，肯定是要用最节省时间的方式，三组人马同时查看才行。但他现在没了丹左就寸步难行，布莱克又是个keeper，为了安全起见，只能接受朱莉的提议，一个点一个点查看。

“还是给我找个军用终端吧。”

乔亚揉着太阳穴向朱莉提要求，他的帐号只能在军用终端上登录，这件事不知道会如何发展，仅靠朱莉在莱曼学院的人手，他还是有点不放心。最好是先把身份拿回来，从自己这边找几个能派上用场的人过来。

朱莉虽然身在莱曼学院，消息却一点都不滞后，她随口接话，反问道：“你想好怎么和尤金交待了？”

军队hunter被锁定的帐号重新登陆上线之后，地点定位会自动发送到上级手上，也就是说，就算乔亚不向尤金汇报情况，尤金也会知道乔亚现在身处第七区。

朱莉这么一问，乔亚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这下意识的习惯里，完全忘了考虑，尤金目前也该是被重点怀疑的对象之一。

可人总是很难去怀疑自己身边的人。

例如尤金，乔亚至今都无法主观地、以对待嫌犯的态度看待尤金，老头子虽然脾气差又爱骂人，但他在任十多年，向来一身正气，凡事都以帝国为先。乔亚在他手底下挨了不少骂，受了不少罪，却也是真的信任他，尊敬他。

哪怕现在事实摆在面前，加比斯只有得到两个元帅的签字才能从吞噬者监狱离开，乔亚也还是有些犹豫。

但确实不该再去冒这个险。

乔亚马上改口，问朱莉：“你的权限够吗？”

后者长头发一扬，“呵，第七区就没有我权限不够的事儿。”

“……我看你是喝多了”

朱莉刚要辩解，嘴一张，打了个酒隔。

可她面色不改，自信从容地一抹嘴，问，“你想联系谁？简还是吉米？”

这两人是乔亚一手提拔上来的下属，战斗力都是一流，只是简作为尤金的孙女，身份实在是有些敏感。但平心而论，简的应变能力当属一流，现在的局面，让她来再合适不过。

“你先找到他们的ID吧，”他踌躇了一会儿，敲着桌子说，“联系谁，我再想想。”

“你最好是能想明白。”朱莉毫不客气怼他一嘴，大剌剌地拍腿，“实在不行，我替你做决定，找到了个哪个ID就联系哪个人。”

乔亚无语地瞪她几眼，最后才拍板决定，让吉米过来帮忙。

这结论定下不久，丹左和布莱克就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朱莉和乔亚十分有默契，闭口不谈刚才的事情，只拉着人喝酒。丹左和布莱克从善如流，一杯一杯也不推辞，只不过两位hunter没想到他们这么能喝，这边双双趴下了，旁边两人竟然还神智清醒，动作利索。

大概是常见自家校长的醉态，布莱克动作娴熟地把人从沙发上抱起来，表示先把人给送回去，再过来领他们去安排好的地方。

丹左没什么意见，等待的时间里，他颇为新奇地看着乔亚醉酒的模样。

和上将向来暴躁的脾气一脉相承，醉酒后的人毫不客气地耍起了酒疯。

先是不分青红皂白地骂了不让他继续喝酒的丹左一顿，骂了一阵没效果，又换了怀柔政策，好言好语，小声小气地凑过来求人。

“再喝一杯好不好。”

丹左怕他听不到，特地抬高音量说：“不可以再喝了。”

“为什么？”乔亚一听他这回答，蓝眼睛一眨，眼泪都要掉下来，“你为什么不让我喝酒，你欺负人。”

“因为乔亚不乖。”

他软乎乎的手拉住丹左的，一个劲摇，“很乖，很乖！”

“那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丹左顺势拉住他，不让他左摇右晃，“不能撒谎哦，撒谎不是乖孩子。”

那边缓慢又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他凑到他耳畔，“乔亚喜欢丹左吗？”

被问的酒鬼猛地直起腰，像见鬼一样，两只手啪唧就把脸给捂住了，徒徒留手指间一丝缝看人。

丹左轻轻松松拉下来他一只手，这人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马上把手横过来遮住眼睛，从中指无名指中间一个小缝里，露出碧蓝色的大眼睛。

丹左凑到他面前，顺带拉下来他另一只手，又问了一次，“乔亚喜欢丹左吗？”

“啊……”

这下好了，两只手都被丹左拿下去了，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挡了。

乔亚不自在地扭了两下，没挣开，又开始左右摆头，反反复复，就是不肯看丹左。

偏偏丹左耐心极佳，他抓着乔亚的手，眼神专注，看着他动作幅度越来越小，最后顶着红扑扑的小脸，一脸委屈地看向自己。

磕磕巴巴地说：“好……嗯……很喜欢。”

不是‘喜欢’，是‘很喜欢’。

丹左似乎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答案，他略一愣神，手上卸力，就让乔亚逃脱出去。再定睛一看，这人正伸长了手去够对面的酒瓶。

喝是不可能让他再喝了。

丹左眼疾手快，再一次把人给抓的严严实实。

“我没有撒谎！我很乖！”乔亚疯狂挣扎起来，“我是真的，真的，真的好喜——”

丹左伸手捂住他的嘴。

“嘘。”

“我知道了。”

“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