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赏梅时，凌霄和一帮朋友在公园露营，地垫一铺，零食一散，扑克牌一放，七八个人围坐在一起吃着玩着。凌霄许久没玩扑克，一见牌双眼放光，高兴得左晃右晃，恨不得生出一条尾巴来摇。

“凌霄，什么时候让你女朋友也来玩啊？”友人问道。凌霄没在朋友面前掩饰过什么，所以大家都知道她跟着一个女人生活。

“最好别叫她。”

“为什么啊？”

一友嬉笑道：“你还不知道呢，她那位管得可严了，牌啊，酒啊，游戏啊，都有禁令的。”

“哎呦——”一群人幸灾乐祸地唏嘘着，“这下楚大才女可以蹈厉奋发了！”

“番茄你个西红柿，土豆你个马铃薯，奋发你个毛线。”凌霄说着将手中的牌一甩，嘻嘻笑道，“同花顺，报牌四张。”

不一会儿对面两人便弃了牌，叹道，“你的手气太好了，不玩这个了，咱们玩德扑吧！”众人纷纷附议。

凌霄见他们打开了手提箱，取出了一摞摞筹码币，便起身坐到一边吃起东西来了。友人见她不凑上来，十分诧异，“这不是你最爱的，还不快来？”

“我现在不玩这个了，你们也知道我一玩起这个，就很难收手。”以前她们玩德扑都是打通宵的，如今要是让秦凰知道她在外面通宵玩牌，还是德扑，非得生气不可。

“怕什么？咱现在又不玩真的，这次只是道具而已。”

凌霄摆手笑道：“道具也不碰了。”

“为什么？”

“又是因为她不让你玩？”其中一友笑道。

凌霄只好笑着默认。

“啊呀，家规这么严啊？”

“妻管严。”

听到“妻”字，凌霄十分受用，原本有些害臊的神情中带了点得意，“这是对家人的尊重，当然出于对你们的尊重，我给你们去买奶茶好不好？”

一群人晚上去吃烧烤，难免又搞了一堆酒，啤的白的红的，摆满了桌子。

一杯啤酒推到凌霄面前，凌霄吞了吞口水，转过头去伸出手，“拿走拿走不喝酒。”

“你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给我来杯苏打水吧。”

“啊？”一堆人彻底被她震惊到了，“不是吧大姐，你那位管得也太严了吧？啤酒都不能喝？”

“这可无她无关，是我自己主动戒的。会喝酒了，老板总是让我去陪客户喝酒，有些客户眼睛不老实，嘴巴也不干净，我烦得要命。”

“别找借口了，你看你那样，就是害怕！”友人们纷纷逗她，“我们一人敬你一杯，你说你喝不喝？”

大家正要灌她时，凌霄手机响了起来，一看是爸爸，连忙跑出去接——

“凌霄，你爷爷没了，你和西子回家一趟吧。我已经和秦凰说了，让她先不过来了。”

一个人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灵堂里一片悲凄，凌霄堂哥哭得声音嘶哑，她爸爸和小叔也一下老了许多，凌霄跪在一边看着，仿佛置身于另外一个世界，亲人们哀戚的哭声和说话声都很遥远——

她低着头，沉默着，努力想些悲伤的往事，却怎么也掉不出一滴眼泪，看着哀痛欲绝的堂哥，她想到却是爷爷曾经说过的“死不瞑目”的话。说是死不瞑目，如今不还是要瞑目——脑海里忽然跳出这些想法，她不禁为自己的冷漠感到惊讶。

丧事办完后，她就返回了南城，每天照样过着自己的日子，爷爷的死就像是落在遥远北方的一滴雨，没有给她生活造成任何影响。

直到一周后的下班路上，她坐在地铁上看着窗外群山绵延，脑海里忽然浮现爷爷教导堂哥写字的画面，那时候爷爷还很年轻，头发还是黑的，个子也还没有缩，他握着堂哥的手在宣纸上落墨，认真地告诉堂哥，“拿笔要稳，落笔要利落”，那时她就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

有时爷爷心情好，也会和她说上几句话。

她又想起爷爷会定期锻炼身体，作息也十分自律，他总对堂哥说，“我得努力活着，我要看着你当爸爸，看着我孙子上学结婚。”堂哥爱吃后街一家的三鲜豆皮，爷爷便常常早起坐半小时的公交去排队买，买完放在保温袋里带回去······

山川起伏葱茏锦绣，她还能再看很多次，可是爷爷再也不能看一次山了，世上再也没有他这个人了，她都还没有看到堂哥结婚，该有多么遗憾啊！

想到此，心好像空了一小块，不是很大，却让她有些难以弥补的空虚感。

回到家后，心中的落寞仍是无法排遣，秦凰便陪她去压街，漫无目的地瞎走了许久，也不知道走到了什么地方，只觉得灯火稀微不像城市，看到一小路的角落里有个小小的烧烤摊，便坐下来歇脚，她喝了两瓶啤酒，眼里泛起泪光，“我想我奶奶了，想起小时候她给我洗头，在院里的水池边，阳光很好，她的手很软，洗完还给我慢慢地擦干水分，给我梳头，不停地夸我头发好——还会从箱子里偷偷翻出好吃的拿给我吃。”

她支起胳膊将脸埋到手掌里，“我看到她被爷爷打，那时我吓得不敢动，事后她还笑着哄我，让我不要告诉爸妈，我就真的没告诉他们。你说，他现在死了到了地下，要是还打我奶奶怎么办？我好害怕，我情愿他永远活着，活着训斥我，也不想他到地下去折磨奶奶。”

秦凰抽出纸巾给她擦去眼泪，轻声道：“想什么呢？要是奶奶地下有知，当初走的时候早就把你爷爷带走了，还会看着他对你不好？”一句话说得凌霄破涕为笑，“你这也算安慰人吗？”

话音刚落，一杯啤酒突然递到面前，“美女，”一个瘦高个青年站在凌霄身边，脸颊通红，一身的酒气，“喝一杯不？”

凌霄看他轻佻的样儿就想怼几句，却被秦凰拉着起身，“他喝醉了。”

见二人要走，隔壁桌的两个花头红脸小年轻起哄道，“大个，人家不搭理你啊！”

大个的脸更加红了，又追到凌霄身边，醉眼迷离地递出酒，“喝一杯再走。”

“滚。”凌霄开口。

小年轻的笑声更大了，俩人虽是在嘲笑大个，却激怒了凌霄，转身就冲那俩人骂道，“脱裤子上吊——死不要脸。”

“你他妈骂谁呢！”其中一人拍起了桌子。

凌霄还要理论，被秦凰拉着快步走了，出了小巷后，秦凰打开手机叫车，车还没有等到，手里的手机却突然被人抽走了——正是那俩个花头红脸的年轻人，一人穿着吊裆裤，一人穿着皮夹克，俩人身后跟着的是那个瘦高，红着脸一言不发。

“长得这么好看，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呢？”吊裆裤说着凑到凌霄身边，看完凌霄的脸，又饧着眼看凌霄低领毛衣下掩住的胸，“你这凶器马上就快跳出来了啊。”皮夹克跟着嘿嘿地笑。

秦凰将凌霄护在身后，正色道：“请把手机还我，不然你就是抢劫。”

凌霄环顾四周，她从来没来过这里，整条巷子泛着昏暗的等光，道路两旁的房屋都黑漆漆的，看来附近没有居民，巷子尽头倒是有光影闪烁，可是距离却很遥远。她的手刚碰到手机，那个皮夹克却突然擎住她的手腕，将手机从她手里夺了过去，她扑上去夺，可两只手都争不过那人一只手。

“凌霄——”秦凰拉着她要跑，前路又被吊裆裤和大个拦住，吊裆裤拿着秦凰的手机在凌霄面前轻晃，“亲我一口，叫声亲爱的，就把手机还给你们。”

事已至此，凌霄却出奇地冷静下来，她突然嘻嘻地笑起来，“好啊。”她拿眼角瞟着他，一字一句地道：“老娘活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恶心的人，像是死狗肚子里爬出来的蛆。”

吊裆裤脸色忽然阴沉下来，一巴掌扇到了凌霄脸上，“你他妈，装什么装！”打得凌霄一个身子一歪。秦凰一面扶住凌霄，一面攥起拳头打到那人下巴上，打完拽住凌霄便跑，“来人呐！”

那人彻底被激怒，从后面拽住秦凰的头发，秦凰吃疼抵不过，几下就被甩倒了地上，吊裆裤根本不给她站起来的机会，直照她身上脸上踢，“他妈的让你喊！”

凌霄冲向吊裆裤却被皮夹克从后面抱住，两人扭打在一起，没几下皮夹克就将她摁倒在地，坐在她身上死死压住她，一手捂住她的嘴，一手开始往她身上摸。

“凌霄！呃——凌霄！王八蛋！凌霄——”

巡逻的骑警闻声赶来，看到事件如此恶劣，迅速地将人制服，又连忙去查看秦凰凌霄的伤势。

秦凰反抗激烈，披肩落了，鞋子也蹬掉了一只，吊裆裤看到警察逃跑时，她忙爬起来去看凌霄，“凌霄，凌霄，伤到哪里了？”她将凌霄扶着坐起来，颤着手去摸着她的头，又摸着她的肩膀胳膊，“有没有伤到哪里？”

凌霄哆嗦着说不出话，眼泪哗哗地往下流，看着秦凰头发散乱鼻青脸肿的样子，神情里满是惊恐。

警察将两人送到医院做检查，秦凰身上被踢出了多处青紫，颈部也有严重的擦痕，伤情鉴定为轻微伤，凌霄伤势比秦凰轻得多，只是脸上和身上有些轻微的擦痕，可是她的精神状态却十分不好，面目冷漠，坐在床上呆呆的一言不发，哪怕是秦凰同她说话，神情也没有半分波澜。

秦凰心中五味杂陈，她后悔大半夜带着凌霄凌霄瞎转，更后悔没有带凌霄赶紧跑，她恨那些流氓，更恨自己无能，凌霄被人欺负时，她什么也做不了，如果今晚警察没有及时赶来，她不敢想会发生什么。正在难受时，沈家梁奔了过来，手足无措地查看她的伤势，她再也压不住情绪，一头扎到了他的怀里，“小舅。”

沈家梁的心都要碎了，他克制住内心的愤怒与狂躁，轻轻搂着秦凰，“阿凰，没事了，你放心，我一定为你们讨个公道。”安抚好秦凰后，又去询问凌霄，“凌霄，有没有伤到哪里？西子在路上，马上就过来。”

“我没事。”凌霄语气平静得像是局外人，一阵失神后又问道，“沈叔你告诉西子不要告诉我爸妈了吧？”

“和她说过了。”

P.S. 我不知道这种情况怎么判，可能有误，懂法的uu可以帮忙更正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