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梁和西子请了律师起诉，前后折腾了三个月，最终判决为对方□□未遂，判处有期徒刑一年六个月。

“这种流氓罪要是放在以前，就是枪毙。”沈家梁愤愤道。

西子叹了一口气，宽慰道：“好了，事情过去了，这件事也别再提起了。这几个烂人把她们好好的生活都影响成什么样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让她们从伤害中走出来，你看看凌霄现在都成什么样了。”

说起凌霄，沈家梁也摇头叹气：“我总觉得，她心里有坎过不去，可是她又不说。自从那件事后，我感觉她和阿凰也不如从前亲密了。”

明朗的夏季如期而至，往年这个时候凌霄早就穿上她花花绿绿的裙子了，可是今年她每天都只穿运动服，两套简单朴素的运动衣轮换着穿，清晨也不睡懒觉了，而是按时起床去跑步，跑完步回来秦凰已经做好了早饭，俩人吃完一起去上班，下班回来时她不让秦凰接她，总是自己坐地铁回来。

她背着秦凰打了耳骨，所以和秦凰在一起时总是用头发盖住耳廓，可在吃饭时还是被秦凰发现了。

“凌霄？”秦凰的视线落在她的耳边，那两个黑色耳骨环像是扎入了她的心里。

“嗯。”她佯装淡定地应着，却不自在地别过头去。

“疼吗？”

“没感觉。”她小声回答。

秦凰没再说什么。

文凯还是像以前一样过来，他知道大凌霄和大姐姐都被人欺负了，但是他爸爸妈妈不让他多问，他就也不问，他过去的时候，大姐姐还是会严肃着脸查看他的作业，而大凌霄也还是那副乐呼呼的样子和他看书、玩游戏，只是他在吃饭时觉得大凌霄的胃口没有以前那么好了，大姐姐的话也没有以前多了。

他在家里听到爸爸妈妈说，坏人的判决下来了，那件事算是过去了了什么什么的，他俩还建议他在网上看些笑话，学着讲些笑话。

可是他并不擅长讲笑话，这天晚上和大凌霄玩投壶，离开时他试图给大凌霄讲个笑话，“狗会汪汪汪，”他学着狗叫，“猫会喵喵喵，”他又学着猫叫，“鸭会嘎嘎嘎，”他学着鸭叫还蹲下身学着鸭子走路，然后仰头问凌霄，“你知道鸡会什么吗？”

“机会留给有准备的人啊。”凌霄揉了揉他的头发，“快回去睡觉吧。”

就知道网上的笑话都老套，大凌霄都知道。文凯想了想，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让大凌霄更开心点。

凌霄见文凯欲言又止，便问他：“今天怎么了？有心事了吗？”

文凯纠结着该怎么说。

“是被老师训斥了？还是喜欢上班里哪位小朋友了？”凌霄弯下腰满脸促狭地看着他，却见文凯一本正经地抬起头望着她道，“大凌霄，这些话我想了很久了，还是要对你说。”

“哎呦——什么话——”

“你别怕！”文凯满脸坚定地道，“我很快就会长大了，我长大以后要去当警察，把坏人都抓起来，这样你和大姐姐就再也不会受到伤害了。”

凌霄愣在了原地，半张着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嗯，妈妈说未来的事说不准，让我不要这样说话，可是就算我不当警察，我也会变成一个大大的好人，就像电视剧的那样，见到坏人做坏事挺身而出，打抱不平，不让你们这样的好人受委屈。”

凌霄的眼泪滴落下来，文凯忙抓住她的手，“大凌霄，你别哭，你别难过，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她跪到地上紧紧拥住了文凯。

秦凰站在书房门后，静静听着客厅的对话，那孩子的一句话不仅让凌霄破防，也让她心酸不已。

这几个月来，她一直在想，如果那晚和凌霄在一起不是她，而是一个男人，那么那样的事就绝对不会发生，是男人那些小混混就不会那么有恃无恐地挑逗他们，是男人不会被一个连强壮都算不上的男人按在地上，连还手之力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女友被人欺负。她以前总是高傲地认为，有钱有感情就能让凌霄过得好，可是，她连保护她这么基本的能力都不具备，还怎么敢说能让她幸福？文凯这么小的孩子都有信心能保护她，然后三十多岁的她却没有。

她透过门缝看到凌霄抱着文凯，又想到另一件事，这是她有意无意忽略的事情——就是凌霄总是能和小孩子相处的很好，她嘴上从来没说过喜欢小孩，也从来透露出想要孩子的念头，可是她总能逗小孩子开心，抱小孩子的动作熟练又轻松，想起有次与凌霄一起乘坐电梯，前面的妈妈忽然有些抱住不怀里的小孩，凌霄迅敏地伸手托着了孩子的双脚，那呵护怜爱的神情令她难以忘记，那是一个发自内心喜欢孩子的人才会有的温柔。

她早该明白这一点，一个人是得多喜欢孩子才能和孩子处得这么融洽，每次和孩子在一起时，她浑身上下都洋溢着喜悦，那是不自觉的流露，是无法克制的天性。

文凯走后，她听着凌霄洗漱，又听着凌霄走到门口对她说：“我先睡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嗯。”她简短地回复，随后便听到凌霄走回房间的声音。

她和凌霄已经很久不在同一个房间休息了。

当时是凌霄提出来的，她看出来凌霄心里过不去，就同意了。

不仅不睡在一起，连手都几乎不牵了，上次在超市门口，凌霄只顾低头整理购物袋里的菜，不小心踩到了果皮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忙跑过去要扶，凌霄却立即伸出手制止：“我没事！我自己能起来。” 看着凌霄若无其事地爬起来，拍去运动裤上的灰尘，她心中却满是失落和酸楚。

她知道凌霄又开始找新工作了，她知道她投简历，知道她去人才市场参加招聘会，知道她还找了刘哲咨询······可是这些事凌霄都没有和她谈起。

凌霄不与她分享生活，她并不感到失落，而只是难过。她又怎会不知道她的想法？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和往常一样在床上翻来覆去得睡不着，到了深夜，她起床走到凌霄房外，凌霄睡觉时不关房门，只是虚掩着，她轻轻推开房门，借着门外微弱的漏光看到凌霄侧卧的身形，如此的平静安宁，这些天她总是要在门口看看凌霄才能睡着，可是今天她却不由自主地走了进去，见凌霄熟睡，她脱了鞋悄悄地躺到了凌霄身旁，与她盖起了同一条毛毯，缓缓地将伸出胳膊搂住她，于是感受到了她呼吸的起伏，自己又好像与她亲密地融于一体了。

她将脸颊埋到凌霄柔软的发丝里，如此深爱她又让她深爱的人，她舍得推走吗？可是这样的一个人，她又真舍得留在自己身边吗？原本以为两人之间最大的阻挠是世俗的目光，是家庭的羁绊，可现在才发现这些都比不过自己心中的准则——爱一个人难道不是让她更好吗？爱一个人难道不是给她所爱的吗？难道要把人留在身边，空空耗费完她的花期，再让她眼睁睁看着别人硕果累累，而自己两手空空？

她能走出外界的期盼，直面双方父母的责难，却走不出内心的道德，躲不过自我的谴责······

天上下了一夜的雨，花草树木上都落满了雨滴。

清晨的光线透过薄纱柔和地照入房间，她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竟然搂着凌霄睡了一夜，她想起来回到自己房里，可是凌霄的脸颊近在咫尺，便想多看一会儿。

贪婪地看了会儿，刚要起身时，凌霄却醒了。“大人——”凌霄睁开眼睛望着她。

“你——醒了？”

“嗯。”

凌霄的紧紧盯着她，眼神清醒肃穆，像是要把她看穿一样，她想躲都躲不开。

“我真的是很努力想过一种不需要依赖你的生活。”凌霄静静地说，“如果我独立了，就不需要你的保护，你也不必为了保护我而受伤。”那晚她听着秦凰被打，都快吓死了，以至于每次回忆，脑海里就会浮现那些拳打脚踢的声音，眼圈跟着变红，眼泪抑制不住地往外溢出，水影婆娑中她望着秦凰继续坦诚道，“你看我只会依赖你，却什么也不能给你，你哪怕都快被打死了，还要惦记着我，我却什么都做不了，你心里的苦我不能为你分担，你能在沈叔怀里哭，而我却不能给你这种依赖。”

“凌霄——”不是这样的。秦凰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转过头捂住眼睛，眼泪却顺着指缝流下来，什么都做不了的是她，什么都给不了的也是她，她再也掩饰不了自己的脆弱和无力，转过身伏到凌霄肩膀上哭了起来，“对不起，对不起——”

凌霄张开臂膀拥住秦凰，像拥住了自己全部的灵魂——

她以为她不需要她，可是她却像小孩子偷吃糖果一般小心翼翼地搂着她，偷偷哭到半夜，她本以为她每晚来看自己是种宠爱，原来那宠爱的另一边也是依赖，她是如此隐秘地依赖着自己，如此隐秘地展露自己的痛苦，又是如此隐秘地寻求自己的安慰与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