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江南的粮荒，穆钱在京中就已经有所耳闻。据说是夏稻成熟之际遭遇很长的雨期，导致大面积的稻谷未能及时收割、脱粒、整晒，部分伏倒在田间，部分堆积在仓库，纷纷受潮发芽，成为一堆废谷。
市面上的粮食少了，商人外购粮食出售，成本上升，粮价有小幅度上涨是正常的。但江南毕竟是富庶之地，前几年均是丰收年，江南粮仓中的储粮足够江南百姓吃上三两年，仅仅一季的欠收，绝不会让粮价涨得如此怪异。
江南稻谷一年两熟，只要支撑过了十月，等下一季的稻谷成熟，粮荒便会缓解。
米商若想囤粮卖高价，短短三四个月的时间，他们怎么能保证粮价可以一直涨？万一朝廷开仓放粮，他们手中的高价粮又如何卖得出去？
无论从哪个方面想，江南的天价粮，处处都透露着蹊跷。
但只在这码头城徘徊，断然是查不出结果的。这江南，无论如何也要亲自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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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钱将自己在码头城所见所闻飞鸽传书送回了京华城，采买完必需品后，又在码头城歇息了一晚。第二日一早便赶去牙行“提车”，未曾想又遇到了熟人。
“你们难道就只有一辆马车吗？”
“马车那自然是有多的，”掌柜的笑着解释：“但褚公子也知道，江南正乱着呢，很多江南出身的车夫都被朝廷借用去了，剩下的车夫中，识路又愿意去的，就只有一人了。”
穆钱看着大厅角落那个对着自己挥手打招呼的青黛衣男子，听着掌柜的话，有些无奈的掐了掐山根。
“那位公子说了，愿意承担所有费用，作为搭便车的报酬，希望褚公子可以考虑一下，”掌柜的说得委婉，“当然了，这事全看褚公子意愿，不勉强不勉强……”
穆钱并不在意多一人同行，只是自己出门均会伪装身份，身边有人总是会多一些麻烦。
“褚公子，”青黛衣男子察觉到了穆钱的拒绝，还未等他开口，就主动向他搭话，“不知褚公子是要去往江南何处？”
穆钱的去处算不上什么秘密，便如实相告：“庐陵。”
对方笑了笑：“那可真是巧了，在下要去的，也是庐陵。”说着便将从袖中掏出了路引，向穆钱展示了上面的信息，“在下穆楚，褚公子，我二人既能同乘一船，去往一处，不如再同行一阵，路上有人作伴也可解聊。”
“京华城的人？”穆钱有些意外，“京华城的公子此时到江南在做什么？”
对方打扮华贵丝毫不掩饰自身的富贵出身，京华城中的富贵公子们，穆钱不说全部认识，起码也熟知个七八成。
此人姓穆，与穆钱同宗，京华城中穆姓家族穆钱几乎都认识，印象中并未有这么个人物，所以身份也多半是假的。
大周注重户籍严制，像户牌、路引这种不是一般花点银钱就能造假的。若不是世家公子，那便只能是穆钱甚少接触的朝廷官员，或是，皇亲国戚了……
“褚公子若好奇，不如我们路上，慢慢说？”对方殷勤地邀请道。
穆钱思考了片刻：“既如此，我也不好辜负穆公子美意。”随后向着对方作揖，“在下褚卫，经州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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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码头城到庐陵需要翻越两三座山，要想安全到达，必须走官道，那样路还会更绕一些，需要一日半左右。
秦谦担心半路会遇到灾民打劫，还另雇了两位镖师帮他们开路。
花的不是自己的钱，穆钱当然不会阻拦。只不过方才说要在路上慢慢谈的人，上了马车就一直开始睡觉，这路程都快走了一半了，愣是没有醒过来的意思。
穆钱倒不是非要问出点什么不可，但说好路上跟他聊天才带他一起的，上了车一句话不说算什么意思。
穆钱有些不满地盯着坐在对面的人，想要看看他到底是不是装睡，盯着盯着，穆钱对他的那种熟悉感，越发的加重了。
穆钱原本是抱胸靠在马车上的，眼下却忍不住弯起腰，向对方靠近了一些。他先是轻轻嗅了一下对方的气味，发现他身上带的只是普通的檀香，并无特别。
大周尚香，一般的达官显贵都会带一些特质的香薰或者香囊，用以彰显自己的身份，特殊、罕见的香料基本都会被他们买断，而作为这些香料的研发者，穆钱“闻香识人”再正常不过。
穆钱出门在外，不管见谁，都是用的人.皮.面.具，除了叶冰兰和岑忠，几乎无人见过他的真面目。此人既然在隐藏身份，会不会也是用的假.面呢？
穆钱心有怀疑，便又开始盯着对方的脸看。
不得不说，对面这位穆公子，也是生的好皮囊。深邃的眉骨，提拔的鼻梁，浓密的睫毛，唯一差一些的，就是下颌线条过于僵硬，配上这套五官显得有些突兀，不过这嘴唇……怎么看怎么眼熟……
该不会真是假面吧？如果是假面的话，唇部和眼周一定能看到痕迹才对……
“褚公子还是不要靠这么近比较好……”一直紧闭双眼的人忽然出了声，带着微微笑意睁开了眼，正巧看到穆钱整张脸都凑到了自己跟前，离他只有一掌多的距离。
“啊？”穆钱被抓现行丝毫不慌，反倒一脸无辜歪着头，似乎不明白他话中之意。
马车之外，山路颠簸，车轮碾过一块碎石，整个车厢都在摇晃。
马车之内，穆钱因晃动一时未坐稳，原本前倾的身子往秦谦身上倒去，眼看就要和对方额头撞上了，秦谦却稍微偏了一下头，躲开了穆钱的“袭击”，让他的脑门直冲马车壁。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发生，反倒是撞进了一个宽阔的胸膛。
穆钱睁开眼睛才发现，秦谦在他扑过来的瞬间，虽侧开了头，却直起了身子，用肩膀挡住他前倾的身躯，还用一只手扶助了他的肩背，让他砸进自己的怀中。
此时，二人正以一个不失分寸却又稍显暧昧的姿势抱在一起。
“山路崎岖，褚公子小心坐好才是，”一股温热的吐息打在穆钱颈边：“正好，我也给褚公子讲些故事，解解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