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微亮，李耀河起来先给五妹熬药喝，跟李耀山和陆圆打过招呼，便拎着泥炉子去门外。
陆圆进屋看两个小的还在睡，也没着急炒菜，窝窝头和碴粥都好了在锅里温着。
李耀山也不闲着，跟陆圆交代完他要出去，便往隔壁柱子家去了。
柱子家里只有他一个儿子，底下三个妹妹，家里虽然田地不如其他家里有好几个儿子的多，但胜在性格讨喜，办事利落，在镇上做事能挣不少，一年到头不愁吃穿。
李耀山进屋的时候正赶上一家人吃早饭，柱子奶奶扯着他的手让他坐下吃。
“大山！快来来！到奶奶这儿！”李耀山是她看到大的，老人发自内心喜爱。
“奶奶，最近膝盖怎么样？”跟柱子爹娘喊了声，老实坐在奶奶身边。
“没事儿！老毛病了！天冷就不得劲儿！不用管它！”柱子奶奶摸着李耀山的手掌，问他家里怎么样，弟弟妹妹怎么样，饭都不吃了拉着说家常。
“娘！可快歇歇吧！柱子！给大山拿筷子吃一口！”柱子爹在一旁说，别看他老娘腿脚不利索，嘴皮可快了。
“大伯，我不在这吃了。”
“吃一口呗！你三弟在家吃他们的！”
“我得回去，家里有人给做。”
柱子奶奶是个人精，听了两句话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老太太虽然脸上有好几层褶子，但笑起来仍然一脸慈爱，拍着李耀山的手背直说好，不过想到李耀山的爹，老脸瞬间又垮下来了。
“你爹终于想起来给你相看人家了？这么些年我还以为他摔断腿连带脑袋也摔傻了呢？”
“大山，你要成亲了？”柱子娘问了句，可他们也没听说啊。
“好好好！真好！屋里有人日子就能过起来了！”柱子奶奶笑着说。
“圆哥儿是个好哥儿。”李耀山在心里笑。
跟柱子说好明天一起去镇上看活，李耀山便匆匆赶了回来，还没进院门就听见了他继母讽刺刻薄的嗓音。
“大清早满院子飘药味！还让不让人吃饭了！整个村里！看看谁家一年到头喝药的！真是晦气到家了！”
“老得老得腿断不能干活！小得小得也是个残的！好几张嘴在家里吃白饭！我的老天爷啊！我命苦啊！怎么都叫我摊上了！”
李耀河已经被咒骂了好几句，他低垂着脑袋看不清神色，可握紧的拳头上青筋暴起。
李耀山大步走进来，抬头看了眼刘氏，没说什么，只拍拍他三弟的肩膀让人进屋，自己坐在板凳上看汤药。
他知道弟妹在家受委屈受骂，尤其是老三，自从脚伤后干不了重活，没少遭刘氏白眼，他心中有数，挣钱了自己分出去，弟妹们哪个都不能少。
刘氏看见李耀山进来的时候声音就小了，不过怕对方以为自己打怵他丢了脸面，小声又嘟囔了几句才转回灶屋做饭。
……
屋里饭桌上，小丫头不声不响，乖乖的把药喝完，一碗汤药下肚子，饭也吃不下去多少。
李耀根给她半个窝窝头，让她拿在手里边掰着玩儿边吃。
“嫂子！你做的窝窝头比我三哥做得好看多了！”李耀根吃得美滋滋的，一口气儿造了两个。
“吃你的饭。”李耀山又给他手里塞了个窝窝头，吃饭都堵不上那张嘴。
李耀山虽然没一直盯着陆圆看，但余光还是时不时瞄着。
看见陆圆只顾捧着半碗粥喝，知道他的性格，以为是跟他们坐在一起不自在不好意思吃，便伸手拿个窝窝头放在他面前。
陆圆地瓜吃得太饱，只盛了小半碗米粥，坐在炕沿小口小口喝着，低头正跟拳头大的窝窝头干瞪眼。
刚刚他吃完半个地瓜总觉得堵在胸口，喝粥都是为了往下压压，这会儿送到他面前，他是真吃不下去啊。
可大哥给他拿的，他不吃好像嫌弃似的，喝口粥使劲儿咽了下，便拿起来咬了一小口，想着一会儿收拾完喂大黄。
“我跟柱子说好了，明天去镇上干活，”李耀山跟几人交代，特别嘱咐李耀根，“你在家老实点，不许去河上捞鱼。”
“大哥！上次是个意外！要不是他们推我！我不能掉水里！”李耀根还想再争取争取，他还要捞鱼给嫂子吃！
“要去等我跟你一起，自己不许去！”李耀山说一不二。
饭后，李耀河习惯性收拾碗筷，李耀根穿着新衣服，脸上可美着呢，嚷嚷着要领着五妹出去团雪球。
陆圆则是趁李耀山回自己屋，追过去把缝制好的东西给了他。
“你又做东西了，手指头不疼？”李耀山拿着手里的东西，心里暖和，可他不想圆哥儿因为自己受累。
“几个小玩意，做起来不费事。”陆圆又添了句棉袜是给三弟的。
“圆哥儿，你真好！”李耀山戴在手上左看看右看看稀罕，一脸凶相的脸上能明显看出笑意。
“……我会照顾好弟妹。”陆圆脸红得不正常，从知道要跟他成亲的人是大哥后，两人独处的时候他总是会紧张。
陆圆声音软软的，说着又是戳人心窝子的话，李耀山心中顿时酸软一片。
自从母亲过世，父亲再娶后，他再没有过像此刻这么满足踏实的感觉了。
身为哥哥，他得把弟弟妹妹的日子撑起来，可他也有累有喘不过气的时候。
记得有次在深山老林被野猪獠牙给刺伤了，他真想躺地上就那么睡过去，可闭眼想起家中，最后还是硬挺过来了。
但现在，面前有这么小小个人儿，从他嘴里说着热乎的话，他怎么能不动心。
“我也会照顾好你，”李耀山低头看陆圆柔顺的头发，语气中多了些郑重，“我一会儿出去找村长和两位叔叔，你等我回来一起去正屋。”
“……知道的。”陆圆很乖，说完后点一次头。
陆圆走后，李耀山从箱子里拿出积攒下来的十两银钱，他不知道办事情要花多少，索性都揣进衣服里。
他不相信自己的老爹，也不相信刘氏，自从老爹腿断后，家里的事儿几乎都是刘氏做主。
昨天吃饭的时候老爹没有说他和圆哥儿的事儿，肯定是出了什么差，但圆哥儿同意了，他就绝不会放手。
去找村长和两位叔叔不能空着手，李耀山先去村里酿酒的村户买了三坛子酒。
酿酒的大叔看从没买过酒的李耀山一下要了这么些，心中不免纳闷儿，但生意哪儿有不做的道理，乐呵呵给人装好了。
接着又去屠户家割了肉，那屠户比李耀山长了几岁，是个话多开朗的，切肉的不忘唠上几句。
“今年雪下得厚！来年必定是个好年头！”“你今个来得早啊！肥肉有的是管够！”“这是要送礼走亲戚啊！包大哥身上！准叫你满意！”……
好不容易从屠户那里出来，饶是李耀山这样话少的汉子都被逼得“说话”了。
两位叔叔家离得近，他先去了关系好的老叔家，老叔家里孩子多，大多时候饭也不够吃，但自从刘氏进门后，隔三差五总给他们拿点吃食。
东西没有拎进屋再拿出来的道理，和他老叔不用客气见外。
老叔一家听到李耀山要成亲的消息，心里实打实为他高兴，可老婶想现在刘氏当家，怕她不给张罗好婚事，连连叫他放心，老叔肯定给撑腰。
约好中午去家里吃饭，李耀山拎着东西往隔着几户的二叔家去，还没进院门，二婶早早在门口等着他，看见他满面笑容早早迎了出来。
也不知道是看见李耀山进他老叔的院还是提前知道点什么，村里有什么消息灵通着呢。
“大山来啦！屋里坐！你说来就来呗！还拿什么东西！”李耀山二婶嘴上说是说着，伸出去的手可是没耽误。
“二婶。”李耀山本意就是来送东西的，自然而然把手里的东西送过去，“我二叔在家吗？”
“在呢在呢！大冬天没活计！堂屋里逗孙子呢！”二婶看见上好的猪肉走不动道，忙招呼着他大儿子将人领进去。
李耀山是这一辈孩子中最大的，二婶的大儿子比他还小三岁，小时候总跟在他后屁股玩儿，大哥大哥的叫个没完。
可自从李耀山老爹腿断后，二婶便不怎么让儿子跟李耀山玩了，怕李耀山老爹没有来钱到家里支棱不起来。
不过李耀山也不多想，一码归一码，血缘关系在呢，此时见面喊了声大哥也不生分。
知道中午是去吃定亲饭，二婶登时表示自己肯定会到场，让李耀山一百个放心，有二婶在保证给你办得妥妥的。
村长家也去过了，只等中午敲定他和圆哥儿的婚事了，李耀山脚步匆匆往家里赶，寒天雪地，可心中一片火热。
可谁想到，院中等待他的却是天翻地覆的另一番光景。
陆圆右手搂着李耀根站在侧屋这边，左手轻轻拍打着后背，嘴里还小声念叨着“不气不气”。
大的白皙的脸蛋上蹭了不少灰渍，眼眶发红，眼泪一串接着一串，模样像是受了不少委屈。
小的耳朵颜色不正常！身上新的衣裳被踢了好几个凌乱的脚印！像一直受伤的小兽！气得直想冲出去疯狂吼叫撕咬！
两人对面站着是刘氏和她二儿子王铁柱！一个发癫似的指着李耀根咒骂！一个脸色痛苦的捂着□□抽气！
顿时，李耀山的黑脸更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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