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闻一声鸟鸣划破长空。众人不约而同地循声望去，只见远处古寺的轮廓在落日余晖中渐渐模糊，飞檐斗拱的剪影仿佛被镀上一层流动的金边。一只飞鸟正掠过半山腰，它的身影刚触及山脊线，整座山脉便倏然沉入暮霭之中。

恰在此时，寺院深处传来一声悠远的磬响。那声音似水波般在山谷间层层荡开，惊起林间栖鸟振翅。余音袅袅间，天边的流云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定格，连山风都为之凝滞。最后一缕夕照穿过云隙，将整片山林染成琥珀色，又在转瞬间被暮色吞没。

山雾渐浓，裹着晚钟的余韵漫过她的裙角。月绯凝眸远眺，不觉屏息，只觉胸臆间蓦地涌起一股无限苍凉悲怆之感。她怔立良久，袖带随风轻扬，恍若与这暮色融为一体，她一时沉迷其中，不知今夕何夕。

“皎皎？”

极其熟悉的两个字如缥缈魔音般倏然钻入耳内。

月绯浑身一颤，仿佛被毒蛇的信子舔过后颈。她如芒在背，悚然回首！

司承云来得悄无声息，目下竟已站至她身后三寸之地！月绯不知他何时飘来，只觉他就如游魂精魅一般，连山风都未惊动半分。

暮色为他的轮廓上镀了层幽蓝的冷光，连唇色都淡得几近于无，唯有眼尾一抹薄红，像是用朱砂笔轻轻勾出来的。微凉的气流拂过面颊，若非近得呼吸可闻，月绯看着他那张猛然凑近的苍白面容，几乎要怀疑他到底是不是活人！

只一个轻微的动作，月绯险些撞上他的鼻尖。司承云纹丝不动，月绯却被迫退后半步。

“皎皎”二字在他唇齿间念得缠绵悱恻，却让人无端感到阴冷诡异，直至此刻还反复回响在月绯脑内，挥之不去。司承云脸上也始终挂着一丝玩味的笑容，无遮无拦地映入她眼帘。

月绯仿佛被他看穿了心思般，胸中无端升起一股冷意。她越过他，几乎求救般朝另外两人看去，司阳和李湍却不知是避嫌还是怎的，连个余光也不往这边放。

月绯不得已强自稳住心神，她收回目光，撞上司承云眼底的森冷寒意和探究审视。

两人近在咫尺，月绯能嗅到他身上甜润的苏合香味——辟秽、止痛。

月绯心想：这个人只不过是多疑罢了。她摆出往常的姿态，用疏离又带点不耐烦的语气，皮笑肉不笑地说：“殿下有什么事？”

司承云却不急着答话。他微微眯起眼，目光如刀般一寸寸刮过她的面容。这沉默不过短短几息，却让月绯险些维持不住面上的镇定。

终于……他缓缓开口，弯起眼睛，温言道：“过几日我还要往偃州走一趟，想着该来向你辞行的。”

“阿绯，”他忽然垂首，薄唇几乎贴上她的耳垂。这两个字被他咬得极重，接下来的话又轻得像一声叹息，“我此去怕是一年半载不能归京了，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月绯猜想他此番南下并不单单是为了安抚流民，她望向远处层峦叠嶂，山下零星灯火如豆，道，“偶开天眼觑红尘。可怜身是眼中人。”

她转头看向司承云，缓缓抬眸，直视他幽冷的眼睛，说道：“此去山高路远，殿下千万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