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气氛凝滞。或许是因公主称病未至,众人各怀心思,皆缄默不语,只闻银箸碰触瓷器的轻响。
月绯垂首盯着面前的白玉碗,她今日策马疾驰,又与李湍斗智斗勇,早已饥肠辘辘。一碗碧粳饭不过转眼便见了底,她意犹未尽,寻思再添一碗。
司承云斜睨过来,盯了她半晌,忽地冷冷开口:“你真能吃。”
月绯闻声,抬头瞪向司承云,双眸怒焰熊熊。只见他面前的饭碗几乎未动,仅几口小菜下肚,碧粳饭上像被雀儿啄过,只有一个浅浅小洼。她虽礼仪不周,但也不愿被人当众下面子,一时心下气极。若依她往日性子,定要反唇相讥,冷嘲热讽一番,怼得他哑口无言。可碍于司阳在场,她只得咬牙忍下,暗自腹诽:怪不得你整日病恹恹!
司阳瞧她被司承云呛得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很是可怜,遂为她解围:“皎皎质性自然,非矫厉所得,难得可贵。况她身形清瘦,身量颀长,胃口好些也无妨。”
司承云闻言无动于衷,他面无波澜,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些什么。
月绯却开始装蒜,她偷觑了司承云一眼,很畏惧地停了箸,可怜巴巴地等司阳帮她说话,那模样较之方才愈发可怜。
在旁围观的李湍见了不由瞪大双眼,脑门上连打三个问号,心说:干啥呢这姐?
司阳不得已亲自唤来侍从,为月绯再添一碗饭,又因寺中皆是素斋,桌上菜肴清淡,唯有一碟东坡豆腐是月绯爱吃的,便顺手将豆腐推到她面前。
月绯眼底水汪汪的,低低朝司阳道了声谢。话才说完,便很快垂下眸子,复又举箸,却把头埋得更低,羞愤不敢看人的样子。
李湍心内尖叫不止:啊啊啊!!!用力过猛了吧!姐姐!
月绯做戏做全套。她非但在饭桌上一语不发,饭毕遛弯儿时也不再说话,她沿着青石小径,独自走在最外侧,只管看路边山色,全不理会他们。
司承云斜睨月绯一眼,似乎是在确认她是否在听。他眼睫轻垂,复又抬眸,压低声音对司阳道:“穆戎已回宛国。”
月绯正揉着吃撑的肚子——三碗饭下肚,着实让她有些步履维艰。听到司承云出声,她立时竖起了耳朵,装作漫不经心地踢着路边小石子,实则全神贯注。
她虽困于云栖山,却从沈攸等人处听闻风声:宛国国君穆天养暴毙,大皇子穆硕赶在穆戎归国前抢先继位。穆天养死得如此凑巧,实在蹊跷,背后缘由令人浮想联翩。
司阳听司承云提及,才道:“穆戎竟能如此迅速被赎回,可见他在宛国根基深厚,非同小可。”
司承云:“虽是如此,穆硕既已继位,穆戎错失良机,日后怕难成气候。”
司阳:“穆硕能顺利登位,足见其颇有决断。放穆戎归国,与之相互掣肘,未尝不是一着妙棋。”
司承云忽地冷笑,语锋一转:“此等筹算不过权宜之计,难以为继。宛国终是蛮夷之地,若要彻底消弭边患,使国泰民安,唯有效法先帝,令宛国俯首归降,方为长久之策。”
司阳闻言,仅微微颔首,未置一词。
二人并未完全说出月绯想听的话,她不由靠近了几分,隔着两三步的距离,问道:“那梁王之女如何了?”
司承云转头,目光淡淡扫过她,那眼神分明在说:你果然在偷听。
月绯毫不在意,只是追问。
司承云对和亲公主的生死毫不在意。对他而言,这不过是一枚无关紧要的棋子。他淡然道:“自是封她为公主,嫁去宛国。”
月绯闻言,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悲凉,对司良宜的命运深感惋惜,又看出司承云眼底的轻蔑,颇有些挂不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