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承云缓步而入，缓声道：“乾元年两国交伐，直至圣女和亲远嫁，方止刀兵之祸，此即联姻之重。和平来之不易，既有先例，何不用最简单的法子维系邦交？”

月绯向他屈膝行礼，起身时腰背挺直，毫无惧色地抬眸直视司承云，清亮的眼眸宛若寒潭映月，平静却藏锋芒：“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殿下明知两国之邦交并非儿戏，岂能仅系于一人之身？”

司承云施施然走近，步履从容，袍角翻飞，带起一阵微风。他的目光在她面上流连，似笑似嘲，带着几分审视。

司澜音仍瘫坐在地，瑟缩在月绯身后，娇躯颤抖，凄楚可怜。皇后忍不住上前，伸手把司澜音搂在怀里，她眉间愁绪难掩，一面揣摩着司承云的真意，一面尽力柔声道：“云儿，何必与你妹妹开玩笑？你父皇岂会令澜音嫁到那处吃人之地？即便需要和亲，也断不该是她啊。”

司承云不答，只笑看月绯，目光如针，绵里藏刀：“弱质女流，无才无德，不去和亲联姻，难道还能保家卫国不成？做人，总不能只坐享其成啊。”

月绯面不改色，郑重俯身，拱手一拜，语气坚定，声音清越：“如有可能，臣女愿征战沙场，为国捐躯，虽死无悔！”

司承云垂眸，目光落于她手上，那双手并不纤柔娇嫩，指节略显粗糙，掌心隐有薄茧，右手拇指上佩一枚虎骨扳指，边缘磨损，色泽沉旧。沙场驱驰，疆场奋战……她还真能做到。

于是他不再理会她，而是掠起袍摆，从容落座，淡声道：“母后言之有理。澜音乃中宫嫡出，许她远嫁，确乎有损国威。父皇与我，皆不会应允。然宛国狼子野心，睚眦必报，乾元年桑城之战，至今令其怀恨在心。若不再度给予教训，大昭恐难安枕。”

皇后闻言，稍放宽心，焦灼的脸上勉强绽出笑意：“云儿所言极是。只是朝局微妙，目下似乎不适于有兵戈之争啊。”

司承云终于肯挪动他的屁股，他起身扶皇后落座：“此应然之理。合婚之事，父皇自有他选。至于澜音，儿臣已以她体弱多病，常年修行在外为由，回绝宛国之请。”

司澜音听到此处，面上才稍有血色，转瞬忘了方才的难堪恐惧，她大难不死般长呼一口气，忙拭泪道：“我就知皇兄定不会让我受那等屈辱！”她扑向司承云，拽着他的袍袖，娇声撒娇。

殿内霎时和乐融融，皇后含笑，司澜音破涕为笑，司承云温言安抚，一家天伦之乐。唯有月绯仍立于原地，冷冷清清，无人留意，她倒不在乎这种尴尬，只暗自思忖：所谓“另有他选”，究竟何人？可惜这家人已是完全无视了月绯，显然不太想让她过问。

司承云忽然抬眼，瞥见月绯还在傻站着，突然大发慈悲地说：“阿绯，坐吧？”

月绯心说：他又在憋什么阴招？她不动声色，微微福身，缓步落座，目光却始终警惕。

司承云转向司澜音，道：“既已对外宣称你于山中修行，不如做戏做全，免生祸端。澜音，你且去云栖山寂照庵中小住几日如何？权当散心。”

司澜音哪敢有半分异议？况且她能劫后余生全赖司承云，对他自是言听计从，忙点头道：“皇兄的安排自是极好！”

司承云目光一转，落在月绯身上，忽然叫到了她：“阿绯？”

“啊？”月绯微怔，抬眸迎上他的目光，不知话头为何陡然转向自己，“殿下有何吩咐？”

司承云笑意温和：“云栖山风雪甚厉，澜音自幼娇养，恐难适应。合该有妥帖的人相伴才是。你不是一向号称武艺高强吗？不如陪她走一趟，赏赏山中风景也好。”

司澜音听了这话，很是雀跃，扑过来抱着月绯的胳膊，她的声音娇脆，泪痕未干的脸上绽出笑意，撒娇道：“阿绯，我自小未曾离宫，虽长在京畿之地，却对城外风光一无所知。此行你定要陪我走一趟，只当消遣也好哇！”

月绯强挤出一抹笑意，对司承云说：“殿下为君，我为臣，岂有不从之理？”

司承云满意一笑，摆手道：“这话便是生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