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宫宴散席,月绯步出椒房殿,夜风拂面,带着几分刺骨阴寒。她与月暄汇合,等出了宫城,坐上马车,才得知司承云口中的“另有他选”是梁王之女司良宜。
乾元末年,宗室凋零,皇子多丧于夺嫡之乱。唯梁王早逝,得以保全家眷。司良宜乃其遗腹女,梁王妃守寡二十年,将这个女儿视如掌上明珠,百般呵护,不愿轻易许嫁。谁知拖到今日,反成大祸!
月绯心说:这不是欺负孤儿寡母吗?!
宛国与大昭,国运纠葛,恩怨交织,绝非姻亲一事所能化解!
宛国物产贫瘠,六成吃穿用度仰赖兕关商路,只有通过与大昭不间断的贸易往来,方能维系生计。但大昭若逢天灾人祸,谷物歉收,必定物价腾贵,关税骤增,宛国首当其冲,民生随之艰难。然而,即便大昭风调雨顺,宛国也常因风雪肆虐、草场枯竭而减产减收,民不聊生。宛地民风彪悍,盛产良驹,骑士多弓马娴熟,骁勇善战。一旦粮草匮乏,他们饥肠辘辘,岂肯坐以待毙?买不起,便偷;偷不来,便聚众南下,翻越兕关,劫掠边城。刀光映雪,烽烟四起,边民苦不堪言。大昭前代帝王多遣兵戍边,对这种行为以驱逐为主。
先帝之所以大动干戈,是因为彼时的大昭经过数代累积,国力鼎盛,商路拓展,绸、茶、瓷产量倍增,远销西域。武帝洞悉时机,便欲将宛国纳入掌控,一来是为打通更便捷的商路,降本增效,富国强兵;二来是为驯服宛地响马,让他们改行当二道贩子,省的再骚扰边民!
先帝为人雷厉风行,一旦下定决心便是铁血手段。宛国政教合一,王位由穆氏世袭,象征神教的圣女则自安氏中遴选,幼时便入雪山神庙,终身不婚,侍奉神祇,直至陨落。武帝攻陷宛都桑达拉后,亲率铁骑,冲上神庙,掳走圣女,绝其供奉。此藩妃安氏正是康王司阳的生母。
武帝犹嫌不够,又将宛王穆天生五马分尸,扶其弟穆天养为傀儡,宛国自此臣服,朝贡不绝。
……
二十余载光阴荏苒,两国气象,已非昔日。穆天养病体沉疴,三王子穆戎桀骜不驯,激进主战,有心一雪前耻,摆脱大昭的桎梏,重振宛国雄风。但他并无正统法理,朝中元老亦多倾向其兄穆硕。穆硕主张与大昭修好,稳固王权,免生刀兵之祸。
偃州民变后,李策与月暄势同水火,相互倾轧,内耗不止。消息传至桑达拉,穆戎便以为大昭江河日下,国中内讧,正是天赐良机!他欲压穆硕一头,主动上表大昭,提出再结秦晋,停贡降税。昔日战无不胜的帝国果真盛极而衰。高阳帝览表,竟未断然拒绝,只说可以商量,遂遣使邀穆戎入京,洽谈联姻事宜。
宛国真正想要的是停贡降税,缓民生之困!和亲一事,意在挽回乾元年间武帝掳走圣女之耻,不过锦上添花!司良宜若无丰厚“嫁妆”,而只草草远嫁,她的下场可想而知。
司良宜没有靠山,固然可怜,司澜音又何尝高枕无忧?她虽贵为中宫嫡女,父兄俱在,但能够免于和亲,非因骨肉亲情,而是顾及皇室颜面,若国势危急,利益丰厚,她亦不过弃子一枚,随时可以舍弃。如此算来,天下女子,有又几人能够幸免?月绯思及此,不免心有戚戚!
月暄已然知晓司承云今日曾跑去椒房殿寻事,他见月绯心情低落,主动说:“这太子真是无事生非!你若不愿蹚这浑水,咱们便推辞不去。”
月绯心中不快,懒得再摆好脸色,她说:“太子此人笑里藏刀。我若遂了他之意,陪公主上山,面子上过得去,他自然无话可说。即便山中有变,女儿见招拆招,未必不能应对。若推辞不去,却恐他借机生事,徒增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