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总脸色煞白。就在这时,铁柱突然举起林冬梅的银锁片:"这个和照片里楚妈妈戴的一样!"
全场目光齐刷刷聚焦过来。白发老者示意工作人员把锁片和照片一起传阅。林冬梅看见几位评委对比后露出惊讶的表情,而王总正拼命向门口使眼色。
"有趣。"白发老者摘下眼镜,"我注意到照片里这位周同志..."他指着医疗队合影边缘的年轻人,"戴的怀表链子很特别。"
评委席最右侧的中年人突然变了脸色——他袖口确实露出一截独特的怀表链,与照片中一模一样。会场顿时鸦雀无声。
"周局长,"白发老者转向那人,"解释一下?"
被称作周局长的男人掏出手帕擦汗:"这...这是当年医疗队统一配发的..."
"撒谎!"沈青禾声音陡然提高,"我父亲说过,那是楚医生从苏联带回的礼物!"
会场炸开了锅。王总突然冲向门口,却被两个穿制服的拦住。白发老者敲着桌子宣布:"鉴于新证据出现,委员会决定暂停听证会,移交监察部门调查!"
散会时已是黄昏。林冬梅牵着铁柱走在树影斑驳的街道上,沈青禾在前方和几位专家热烈讨论。铁柱仰头问:"姐,咱们赢了吗?"
"赢了。"林冬梅揉揉他脑袋,"想吃冰棍不?"
小家伙欢呼起来。沈青禾回头冲他们笑,夕阳把她的白衬衫染成橘红色。她小跑过来,往铁柱手里塞了张五元钞票:"去买三根,要豆沙的!"
铁柱蹦蹦跳跳跑向小卖部后,沈青禾突然抱住林冬梅。她的心跳透过衬衫传来,又快又急。"太好了..."她把脸埋在林冬梅肩窝,"楚医生...咱妈可以瞑目了..."
林冬梅闻到她发间的肥皂香,混合着淡淡的药草气。路过的行人投来好奇的目光,但此刻谁在乎呢?铁柱举着冰棍跑回来时,两人还保持着这个姿势。
"冰棍要化啦!"小家伙嚷嚷。
回程的电车上,铁柱趴在沈青禾腿上睡着了。林冬梅望着窗外闪过的霓虹灯,突然说:"加工坊该添置新设备了。"
"嗯。"沈青禾轻轻拍着铁柱的背,"还得招两个帮手。"
"后山的金线莲该采第二批了。"
"我跟你一起去。"
电车叮叮当当驶过跨江大桥。江风灌进来,沈青禾打了个喷嚏。林冬梅脱下外套盖在她肩上,两人相视一笑。
夜里下起小雨。沈青禾执意送他们回招待所,一把黑伞下挤着三个人。铁柱困得东倒西歪,林冬梅只好背着他。小家伙的呼吸喷在她后颈上,热乎乎的。
"听证会录像要寄给养父看。"林冬梅踩着水洼说。
沈青禾突然停下脚步:"冬梅,等加工坊稳定了..."雨丝在她睫毛上挂成水晶帘,"咱们...去领养个孩子吧?"
林冬梅脚下一滑,沈青禾赶紧扶住她。伞面上的雨声忽然变大,像千万颗心跳。
"铁柱...铁柱不就是..."林冬梅结结巴巴地说。
"我是说..."沈青禾的脸在雨中泛着红晕,"以咱们俩的名义..."
背着铁柱的手臂开始发酸,但林冬梅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她正要回答,一道手电光照过来。
"小林同志!"是招待所管理员,"有你的加急电报!"
林冬梅心头一紧。沈青禾接过电报拆开,脸色骤变:"养父病危!"
雨幕中的电报纸被打湿,但"速归"两个字依然刺目。铁柱被惊醒,揉着眼睛问:"姐,咋了?"
"回家。"林冬梅声音发颤,"现在就回。"
招待所里一阵忙乱。沈青禾跑去借电话通知父亲,林冬梅收拾着简单行李。铁柱自己穿好衣服,还把小手帕叠成小老鼠逗姐姐开心。
最后一班去县城的车已经走了。沈青禾咬着嘴唇在走廊踱步,突然说:"我借车送你们!"
"你明天不是要见药材商..."
"让他们等着!"沈青禾罕见地提高了嗓门,"家人更重要!"
这个词让林冬梅鼻子一酸。她低头往包袱里塞铁柱的袜子,眼泪砸在手背上。
吉普车在夜雨中穿行。沈青禾开得很稳,但紧握方向盘的手指关节都泛了白。铁柱在后座睡着了,小脑袋随着颠簸一点一点的。
"会没事的。"沈青禾突然说,"我爸已经联系了县医院最好的内科大夫。"
林冬梅望着窗外黑黢黢的山影:"养父他...一直有咳血的毛病..."
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扇形轨迹。沈青禾伸手打开暖气:"冬梅,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吗?"
"在招待所门口。"林冬梅不假思索,"你穿呢子大衣,辫梢系着红绸带。"
沈青禾轻笑:"其实我更早见过你。《中医药通讯》上那篇关于青蒿的短文,署名'红旗公社赤脚医生林'..."
"那算什么文章..."林冬梅耳根发热,"就两行字..."
"但让我记住了你。"沈青禾的声音混在雨声里,"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车灯照亮前方"青峦县"的路牌。林冬梅突然抓住沈青禾的手腕:"拐右边那条小路!养父在村卫生所!"
村卫生所只有三间平房,门口停着辆自行车。林冬梅冲进去时,赤脚医生老赵正在给吊瓶换药。
"冬梅来了!"老赵如释重负,"林叔刚睡着。"
病床上的养父比上次见面瘦了一圈,脸色蜡黄。林冬梅跪在床边,轻轻握住他枯枝般的手。老人眼皮颤了颤,没醒。
沈青禾悄悄把老赵拉到门外。铁柱趴在床尾守着,不一会儿也睡着了。林冬梅打来热水,给养父擦脸擦手。当她擦到左手时,老人突然睁眼。
"丫头..."他声音嘶哑,"回来了..."
"爹!"林冬梅的眼泪终于决堤,"您别说话,歇着..."
养父却挣扎着要起身。林冬梅扶他靠坐在床头,老人从贴身口袋里摸出个油纸包:"给你..."
油纸包里是张残缺的照片,只剩一半。楚医生抱着婴儿站在医院门口,另一半显然是被撕掉的。
"那晚...楚医生给了我这个..."养父咳嗽起来,"说万一她...让你拿着找...找..."
"找谁?"林冬梅急问。
养父的视线越过她肩膀,落在刚进门的沈青禾身上:"找...她..."
话音未落,老人突然剧烈咳嗽,嘴角溢出血丝。沈青禾一个箭步冲上来把脉:"快!准备针灸!"
老赵递来针包。林冬梅看着沈青禾熟练地刺入养父的合谷、内关等穴位,手法竟与养父教她的如出一辙。
"你...跟谁学的针法?"养父虚弱地问。
沈青禾头也不抬:"我爸...沈院长。"
老人的眼睛突然睁大:"沈...沈..."他颤抖着指向照片,"是他...撕掉的..."
话未说完,心电监护仪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村卫生所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在林家养父脸上投下青白的光。沈青禾的银针还扎在他合谷穴上,但心电监护仪上的绿线已经拉直,发出单调的长音。
"爹——!"
林冬梅的哭喊声惊醒了趴在床尾的铁柱。小家伙揉着眼睛坐起来,看到姐姐跪在床前痛哭,才明白发生了什么,"哇"地一声扑到养父身上:"爷爷别睡!铁柱听话!"
沈青禾红着眼圈把铁柱抱开,示意老赵关掉刺耳的监护仪。她一手搂着哭闹的铁柱,一手去扶林冬梅,触到的肩膀颤抖得像风中的树叶。
"得准备后事..."老赵低声说,"我去喊人帮忙。"
凌晨三点,村里陆续来了人。妇女主任带着几个婶子给老人擦身换寿衣,大队书记指挥小伙子们抬来门板搭灵床。林冬梅像个木偶似的被摆弄着换孝服,眼睛直勾勾盯着养父安详的脸。
"冬梅..."沈青禾把一杯热糖水塞进她手里,"喝点水。"
搪瓷杯的温度传到掌心,林冬梅才像突然活过来似的抓住沈青禾的手:"照片...刚才爹说的照片呢?"
沈青禾从床头柜上拿起那张残缺的照片:"在这。"照片撕裂的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人匆忙撕开的,"他说'是他撕掉的'......"
"沈院长?"林冬梅声音嘶哑。
铁柱突然挤到两人中间,小手摸着照片上楚医生的脸:"这是妈妈吗?"
沈青禾蹲下来平视他:"铁柱,这张照片你见过吗?"
小家伙摇摇头,又点点头:"爷爷箱子里有本红皮书...夹着半张这样的..."
林冬梅和沈青禾同时一震。老赵凑过来解释:"林叔有个红皮笔记本,记药材的,从不离身。"
"在哪?"林冬梅急问。
老赵指了指床头柜下的帆布包:"今早他清醒时让我拿来的,说给冬梅......"
林冬梅颤抖着拉开包链。里面果然有个红皮笔记本,封面上烫金的"工作笔记"四个字已经褪色。翻开扉页,赫然夹着另外半张照片——穿白大褂的沈院长抱着婴儿站在医院门口。
两张残片拼在一起,正好是完整的合影。楚医生和沈院长各抱一个婴儿,背后是"青峦县医院"的牌子。照片底部写着日期:1973.5.18。
"这是......"沈青禾的手指抚过沈院长怀中的婴儿,"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