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宅
每月十五都是秦家的家庭日。
秦老爷子育有三子一女,秦向东的爸爸秦思远是老大,生前只留下秦向东一个儿子。
秦向东的二叔三叔分别生育了儿子秦向南,女儿秦向北。姑姑秦思怡虽然没有结婚,但却有个上初中的儿子,秦向西。
还有旁支的叔伯兄弟,大大小小十几口。
秦氏作为老牌巨贾,商业版图大,涉及各行各业,家族成员基本都在集团内部身兼要职,忙起来天南地北不见人。
秦老爷子便做了这样的规定,每月十五,作为固定的家族日,哪怕只是在一起吃顿饭,也是必要的。
秦向东到的时候还只有姑姑秦思怡和二叔秦思泽在,见面也是公事。
“一条街,太小了,不值当花费精力去和人家争。”二叔翘着二郎腿坐在单人沙发里说,“再说我也抽不出人手去抢这块蚊子肉。”
秦思怡说:“重点不是那块地,是地背后的人!新上任的一把手想把大学城那块打造成新商业中心,小吃街只是开始。区区一条街,我当然知道二哥你看不上,但秦氏参投,是表明态度。”
秦思泽不屑:“你就是过于保守,咱们秦家还要巴结他?要我说,他应该要来拜咱们码头!”
“狂妄!”
楼上传来一声呵斥,打断二人谈话。
“爸。”兄妹二人异口同声。
“爷爷。”秦向东跟着喊人。
秦老爷子走下楼来,恨铁不成钢:“老二你这目中无人的自大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他走近前,先上下打量了秦向东一眼,点点头,又看了看秦思泽:“创业易,守成艰。思怡年龄比你小,却比你稳重老成,这就是我把秦氏早早交到她手里的原因。”
又命令道:“她如今是当家主事的人,她说什么你照办就是!”
“不是,爸,地产这块我每天忙得焦头烂额,我真抽不出额外的人手……”
“让我来吧。”争论间,秦向东忽然出声,“二叔没空的话,我想试试。”
众人不约而同看着他,秦思泽待要反驳,秦思怡抢先拍板:“我觉得可以,东东难得有心思帮衬我们,可以给他练练手。”
秦老爷子也点头。
尘埃落定。
林初阳的照片在大学生圈子里一经传开,生意火爆无数倍。
圈子里公认的,阳哥不仅人长得帅,态度好,厨艺也不错,简简单单的炒饭吃起来味道那是极好。
就是买的人太多,每天从开卖到收摊,永远在排长队。
他每天两眼一睁就是颠勺,什么乱七八糟的烦心事都在那口锅里被大火炒没了。
见生意火爆,收入涨了不少,他又抽空把三轮车前面做了改造,贴了花花绿绿的产品介绍灯箱。
不仅如此,他还把菜单扩展,不仅可以炒饭、面,还能炒粉,饭和面里面也不再只有简单的鸡蛋,肉沫、香肠、牛肉、等等种类应有尽有。
为了提升口感和卖相,又加了豆芽,洋葱,白菜丝,胡萝卜丝之类的蔬菜可供选择。
他从小就独立,更何况后来带了秦向东这个“拖油瓶”。
秦向东六岁之前生活环境优渥,养成了许多少爷习惯,爱干净,嘴巴叼。
虽然后来跟着林初阳去了乡下,生活质量下降,在外人面前不那么讲究,私下里其实一直挑剔。
类似于床单必须三天一洗,吃饭时碗筷不能有一点水渍,穿外衣不能进卧室等等。
那时候秦向东小小年纪刚经历巨变,人变得十分沉默。
几乎不和外界交流,只信任林初阳一个。
生活上的界限被打破,他也自己默默承受,床单不换就绝不脱衣睡觉,碗筷不干净就不张嘴吃,别人穿外衣进了他的卧室,他就要一遍遍打扫。
林初阳一开始也不知道这些,他那时也就 12 岁,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可也慢慢摸索着过来了,后来他对秦向东的生活禁忌了如指掌,知道他的生活习惯比对自己了解得还多。
以至于,如今摊位上菜品扩展,种类增多,也丝毫不显脏乱。
每一种产品都被他放在白色的长方形塑料盒子里,码得整整齐齐,盒子里外被擦得干干净净,五颜六色的食材盛放其中,十分好看,让人特别有挑选的欲望。
每完成一个订单,台面都会被他用抹布顺手擦干净,不锈钢台面永远保持锃光瓦亮。
“阳哥炒粉炒面”和隔壁几家比起来整洁得不像是路边摊。就是这摊主,看着好相处,其实滑不溜秋,至今没人能从他这里要到联系方式。
连个微信都没人能加上。
看似玩世不恭又拒人千里之外的劲儿让广大爱慕者趋之若鹜,真有追星那意思。
收款二维码就在摊位上,经常有人买单时候额外打赏,再备注一些令人脸红心跳的露骨表白。
林初阳不得不打印一张说明挂在三轮车前。
“不加微信,没有电话,原价付款。”
这样的好生意持续了两三个月,林初阳摊位费到期,又去续了三个月。
可第二天,街道上来了一群工人,在街旁老破小的房屋墙面上用油漆涂画,连断壁残垣都没放过,到处是醒目的红色“拆”字。
一个卖烤串的大叔凑过去拉着工人问:“这是干什么?这儿要拆了吗?”
“对啊,这可是最值钱的字,不认识啊?”工人手脚不停,叼着烟吐字不清,“最迟下个月,这一片,全部推倒重建。”
“什么?下个月?我刚刚签了续租合同,交了三个月的摊位费呢!这怎么能拆呢?”大叔着急起来,拉扯着工人急声说。
“哎哎,你别扒拉我啊,我怎么知道?边上去边上去,别耽误我干活儿。”
烤串大叔失魂落魄地回到摊位,把打听来的消息一说,顿时激起千层浪。
消息传到林初阳耳中,他也愣了一下,他昨天才交了钱,那时候也没人告诉他这儿要拆。
众人议论纷纷里,一对卖酸辣粉的小夫妻站出来,那男人似乎做惯了家里的主心骨,此时大声道:“大家有多少人是才续租的?咱们去讨个说法去,我和我媳妇儿是上周交的钱,他们也没说马上拆,这不是摆明了坑人嘛!”
此话一出,得到众人附和。
“肯定是他们想坑我们钱,这群狗东西!”
众人达成共识,小夫妻带头,一路往城管所去。
林初阳也跟在队伍后头,他的这点小生意才有了起色,实在舍不得就这么放弃。
一群人浩浩荡荡,把城管所的人吓了一跳。
门卫见这架势,怎么可能让他们都进去。
“你们人太多了,进几个人就行了!”
大伙儿不干了,来讨说法却连门都不让进,那还得了?
一人一句吵吵嚷嚷,像是要翻了天去,那架势吓得门卫赶紧呼叫上级。
一个满脸横肉,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走出来,一脸凶相地指着他们大吼:“干什么?你干什么?谁敢在这儿闹事?”
买烤串的大叔对呛:“你凶什么凶?我们哪里闹事?你们收了我们租金,现在又要把街拆了,我们是来要钱的!你给我们还钱!”
“还钱!”
“还钱!给我们还钱!”
中年男人上来被唾沫星子喷了一脸,当即威胁道:“还什么钱?你们这么多人想干嘛?信不信我报警抓你们!”
“报警就报警,我也要报警!报警把你们这群狗娘养的贪官给抓起来!”
“就是!快把钱还给我们!”
“还钱!”
“狗东西!”
中年男人被这么多人指着鼻子骂,早已暴跳如雷:“还什么钱?谁欠你钱?一群刁民!滚远点!”说着,要把他们往外推。
“你干什么?哎你怎么动手!?”
推搡间,不知道谁先下了狠手。
“哎哟,狗日的谁打我?”
一时间,国骂、粗口、问候祖宗的声音此起彼伏。
骂人的,拉扯的,分不清敌我。
几个保安冲过来,拿的拿狼牙棒,举的举盾牌和钢叉,那中年男人怒气上头,恶向胆边生,抢过保安手里的狼牙棒,朝着离他最近的人用力挥打过去。
那是一个卖锅盔的老头子,这一棒要打下去,得去半条命!
危急间,林初阳猛地冲过来,俯下身,用身体挡住落下的狼牙棍。
“砰!”
林初阳只觉背后一阵火辣辣的钝痛,疼得他险些没站稳。
“杀人啦!城管杀人啦!”
场面越发乱成了一锅粥。
秦向东正在开会,助理走进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他看了对方一眼,站起身,抬手示意讲解的人继续,带着助理出了会议室。
“怎么回事?”
“说是租户发现被瞒着签了续约合同,聚众闹到城管所,与里面的人发生了冲突,打伤了几个人。”
秦向东听得面沉如水:“现在怎么样了?”
助理很怵他的冷脸,小心地说:“受伤的人送去医院,还有几个带头的送去了派出所。”
“先去医院。”
林初阳后背被狼牙棍打出一根柱状的青紫伤痕,十分触目惊心,手臂一抬就牵扯疼,让他心里有些窝火。
最近都颠不了勺了!
和他一起处理伤口的还有打他一棍的中年男人,他一棒下去后,被愤怒的人群推倒在地,磕破了后脑勺。
作为唯二受伤的人,一个被护士涂药涂得“嘶~嘶~”吸气,一个被医生按住脑袋卷纱布,疼得“嗷~嗷~”叫。
秦向东带着助理来到急救中心,就看到这样一幅画面。
可没有人告诉他,受伤的居然是林初阳!
沉稳的步伐顿时凌乱,他大步朝对方走去,神色慌乱。
“伤哪儿了?”
听到声音,林初阳不可置信地抬头。
秦向东?
“你怎么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