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化工厂成立于二十年前，在联盟备案号是SH开头，主要生产基础化工原料，不过从资料上来看，背景挺复杂的。”

车上，楚亦看着铺满一整页的产权变动，感到头疼。

“这块地最早属于左盟，赵首长想建军事基地，但是资金不足，后来出售给百盛，但百盛也没有动工，最后转手给外盟的企业，才有了化工厂。”

林暮迟一手握着方向盘，云淡风轻地开口，三言两语概括完这块地冗长的一生。

安言似懂非懂地点头，像是崇拜：“这样啊，好厉害。”

楚亦翻页的手停在半空，杜越一瞬间握紧了拳头，傅明杰错开视线，看向窗外。

车内气氛因为这一句话将至冰点，但其实安言刚才不小心走神了，根本没有在听，只是随口说了一句。

一时间所有人都不说话了，安言觉得奇怪，想了想，找了个话题问：“和我们一起进化工厂的是哪支队伍呀？”

“还不确定，等会面才知道。”林暮迟回答他的话。

安言“噢”了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沉默中众人来到分岔路口，另一边向上的小路通往化工厂，山上树林茂密，什么建筑也看不见。

林暮迟拔下车钥匙，看向那一片，忽然有种说不上来的不祥预感。

如果一定要说，那是来源于多年训练的直觉，在不断警示着他，不要靠近。

但风险与收益共存，这也同样意味着，他们没有来错地方。

林暮迟正色道：“随时保持警惕，不要单独行动，准备下车。”

*

枯叶堆发出嘎吱几声脆响，几人踏上小道，一股诡异的平静笼罩着他们。

所有人自发把安言围在中间，以他为中心，观察四周动静，防止从树林中跳出丧尸伤人。

一路蜿蜒向上，地面铺满掉落的枯叶，密密麻麻，丝毫没有其他人或丧尸的踪迹。

“这地方给我一种荒废了很多年的错觉。”楚亦用脚拨开堆积的叶子，脸色并不轻松。

按照资料来看，直到丧尸爆发前，这里都属于正常营业状态。

安言环视周围，没看到熟悉的画面，认真踩树叶。

“等会找到化工厂，我们先进去还是等另一队来了一起？”杜越问。

“等。”林暮迟说。

杜越意外地看他一眼。

事实上异能者小队之间，由于队长和管理制度的不同，容易产生分歧和摩擦，少有合作。

毕竟绝大多数异能者在当今都心高气傲，谁都不服谁。

他们一开始并没有向基地寻求支援，但基地主动派了一队前来，他们也不能说什么。

本以为只打算各干各的，没想到林暮迟还真打算合作。

“这次任务非同凡响，我们很有可能会遇到高阶变异体，无论如何以自身安全为主，不要逞能。”林暮迟难得多话，交代了好几句。

路上有好几道岔路口，他们根据事先看过的资料，准确挑中去往化工厂的路，约莫半小时后，终于看见了目的地。

管道交错纵横，高大的银灰色储罐矗立着，厂区内杂草疯长，连钢架上都攀附着藤蔓，有一股属于化学品的刺鼻气味传来。

众人谨慎地没有靠近，在距离工厂百米处停下。

安言心生疑惑：“这里怎么一个人也没有，”

“难道事发时正好停工？”杜越不确定地说，看着眼前荒废的厂区，莫名觉得凉飕飕的。

他们沿着外围转了一圈，将厂区看了个大概，只有管理区那边的房屋关得严严实实，看不到内里情况。

“真的一个丧尸也没有。”杜越奇了，“丧尸爆发的时候不是工作日吗，这里的人不上班？”

楚亦正想说什么，就听见林暮迟道：“有人来了。”

几人闻声回头，看见他们来时的路上，五名身穿防护服的异能者走过来。

而为首之人，完全超出了林暮迟他们的预料。

“赵上校。”

在林暮迟他们离开基地的这两天里，基地发生了一件大事。

赵暨，一个beta，觉醒了异能，还是罕见的双元素，电和火，且都为Ⅲ级，成为继林暮迟之后，第二个双Ⅲ级元素异能者。

“恭喜。”林暮迟对他说。

“客气。”赵暨同他寒暄：“说说化工厂情况吧。”

只有安言看到的地方，杜越无声吐出两个字：装货。

林暮迟简单和他交换信息：“除管理区外，其他地方没有观察到变异体，也没有特殊异常，目前准备进入管理区查探情况。”

“如果没有其他问题，现在出发。”

林暮迟用两句话把自己拉回了主导地位，赵暨脸上常微微上扬的嘴角不易察觉地平了平，才说：“没有问题，听林上校安排。”

*

咔嚓一声，锁上的铁门被林暮迟用异能打开，灰尘伴随着潮气扑面而来，和外面一样，走廊空无一人。

杜越给安言和自己拉下面罩，林暮迟看见墙上挂着楼层平面图，往前走了两步。

整栋楼的房间是对称式分布，总共两层，每层楼共有12间办公室。

赵暨做手势示意他们队伍往右查，林暮迟点头，带队往左。

第一间房上面挂着采购部，林暮迟压下把手，房门随即打开。

较比走廊，屋内相对明亮，窗帘挡不住外头的阳光，里面摆着几张办公桌，靠墙竖着一面大柜子。

还是没人。

林暮迟率先进入屋内，其他人紧随其后，每个人的神经都高度紧绷。

“分开搜。”林暮迟轻声道。

安言来到一张办公桌前，从桌面上摆着的相框和卡通水杯，还有一盆枯萎的多肉，推测这张办公桌的主人是名女性。

他在心里说了声不好意思，开始翻看文件。

里面记录了化工厂每次采购材料的种类数目及金额，密密麻麻，旁边还有本册子，用来对照文件上的数据有无错误。

安言翻了几页，看见最底下垫着一张用来计算的草稿纸，上面还写了几句话——

“好烦，不想上班T.T”

“为什么每次的采购数据都比价目表高，主管说让我们修改登记就好，但是财务那边对不上数，每年联盟审核账务都是大工程，去年有个同事好像还进去了，感觉好危险，想辞职了...”

这一段话被黑笔划了好几道，覆盖得很严重，安言看了好久才看明白。

他想试试对数据，然而各种绕口和生僻的字眼看得他眼花缭乱，只好走过去戳戳林暮迟的背，把草稿纸递给他看。

林暮迟在看那段话，安言不好意思地开口：“那边有几份采购单和册子，我看不懂。”

比起强行逞能浪费时间，求助他人显然是正确的做法，安言在心中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知道了。”林暮迟说完，走到安言刚才站的地方，拿起文件和册子对照翻看。

安言也跟着回去，歪头看他，没一会儿林暮迟就用桌上的黑笔圈出所有异常数据，并标出价目表对应数目。

“几乎所有材料都比真实价格高了两倍不止，这家化工厂不简单啊，全是贪官。”楚亦走过来，唏嘘道：“难道是因为老板是外盟人，所以才这么胆大包天？”

林暮迟却不这么认为，“这些数字有零有整，我更倾向于他们买的是另一种东西，只是替换成了工业材料登记。”

楚亦陷入沉思，忽然说：“化学试剂。”

林暮迟和安言抬头看他。

楚亦确定道：“这些价格用来采购实验室常用试剂，刚刚好。”

*

林暮迟带走那份标记过的文件，采购部有用的信息也仅限于此，他们继续前往下一个房间。

然而后续几个房间都一无所获，他们只好回到和另一支队伍分开的楼梯口，此时赵暨也正好带着人过来。

两队聚集，赵暨摇了摇头，“没有发现。”

林暮迟简短道：“账务有问题，化工厂很可能是实验室的外壳。”

赵暨似是在思考，没有接话。

“上二楼。”林暮迟说。

他们把重心放在可能与实验室挂钩的信息上，然而整层楼搜完，什么也没有。

所有生产、出口的化学品都有记录，对应的损耗和进账也一清二楚，连合作的企业都耳熟能详，仓库里堆放的同样是用于制作化学品的材料，好像这就是一家再正经不过的化工厂。

思路走到了死胡同。

众人不知道该如何进行下一步，杵在原地。

赵暨提议：“基地那边人手紧缺，既然找不到别的东西，不如先回基地，从长计议。”

安言皱了下眉，突然能理解杜越对赵暨的不喜。不知道为什么，分明是中肯的建议，他听着却不怎么舒服。

只是他现在找不到理由反驳。

林暮迟背过身在看楼梯墙壁上贴的平面图，没有听从赵暨的提议，而是说：“再去一趟108。”

108是厂长办公室，此前是赵暨队伍搜的。

安言几人听话照做，正要下楼，赵暨队伍的一名异能者语气不善：“林上校什么意思？嫌我们队伍做事不仔细？”

“刘丰。”赵暨警告。

林暮迟看向出声的人，脸上没什么情绪，但无形的气势压得刘丰瞬时虚了不少，后背都出了汗。

在刘丰扛不住准备道歉之际，林暮迟终于淡淡开口：

“财务部、技术部、行政管理部、技术副总办公室都在二楼，但属于最高层的厂长办公室却设立在一楼，你不觉得不合理吗？”

安言闻言，侧头看向平面图，发现还真是。

按照图纸来看，一楼侧重生产线，采购部、安保部等都设立在此，二楼侧重高层决策，或者说高层领导都在二楼，108的确与众不同。

不排除这位厂长存在什么行动不便的问题或性格古怪，但既然有异常，他们就该再去看一看。

林暮迟说完，没管赵暨一等人什么脸色，径直下楼梯往一楼走。

厂长办公室里，挂的是山水字画，摆的是假山盆景，还有一口巨大的玻璃鱼缸，可惜水质已经发绿污浊，鱼也翻了肚皮。旁边是红木沙发，还有配套的实木茶几，占据半个墙面的落地书柜，颇有一番韵味。

赵暨队伍翻找完应该收拾过现场，林暮迟拉开办公桌抽屉，看见整整齐齐的纸张。

他没有去翻动，再次合上了。

安言就站在他身后，看见他的举动，不太理解。

既然不是来二次搜查，那他们要做什么？

很快林暮迟用行动给了他回答。

“嗡——”

随着机械运作的声音响起，靠墙的红木书柜在众人眼前缓缓移开，露出一条向下延伸、约莫两人宽的楼梯。

众人愣怔间，安言感受到林暮迟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懵懵懂懂看过去，竟然从那双复杂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心疼和不忍。

他终于慢半拍的反应过来——

这里，也许就是他曾经不见天日的囚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