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要说山坡，这附近倒是有一座，以前是个村子，后来拆迁，建了所化工厂。”

楚亦从陈胜那里拿来平板，点开地图，根据安言简短的描述找到对应的地方，放大图片指给他看。

“就是这里，你看看是不是。”

安言仔细分辨了一会，实在是认不出树和树之间有什么不同，泄气地摇了摇头：“我记不清了，但印象里没看到过工厂。”

杜越安慰他：“没事，别着急，再想一想有什么印象比较深刻的事情。”

安言绞尽脑汁回忆：

“当时天很黑，我只记得好几个丧尸围着我，他们的眼睛很绿。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一开始没有攻击我，但是后面还是追了上来。”

“快被追上的时候，我突然有了异能，把丧尸烧成了焦尸，紧接着发现自己后颈受伤了，想去找地方包扎，下山后就没了意识，再醒来时就在超市了。”

林暮迟一边听一边滑动地图，试图模拟他的行动路线。

他们在药店见到安言，是因为安言想要包扎伤口，这说得通。

当时安言颈后的伤口仅仅是被非常潦草的包扎过，林暮迟倾向于那是安言自己所为。

但假设安言是从地图里的山坡去到他们见面的药店，整整三公里路程，路上还有数不清的丧尸，一个腺体受伤的omega，全凭求生本能做到这一切，甚至在事后还能和他们打上一场，不落下风。

这样的能力，完全超出了正常人体的极限。

尽管知道荒谬，但林暮迟和楚亦心里都很突兀地想到了一个词——

丧尸。

比起异能者，安言显然更接近于变异体，又或者说是处于两者之外，更强大的存在。

安言的体检报告真的一切正常吗？

林暮迟想起钟晟异常维护omega的态度，在心中打了个问号。

杜越倒是没想那么多，他的关注点在另一件事上：“眼睛很绿？我感觉还好啊。”

安言正想描述，突然想起来，除了一开始见到的那几个丧尸，其他的变异体似乎都是更偏灰绿色的眼睛，绿色很淡。

“外面的丧尸和我当时遇到的不一样。”他试图解释清楚：“我那个时候遇到的丧尸眼睛真的很绿，在晚上甚至感觉会发光，而且他们比其他丧尸聪明，还知道包围。”

楚亦面色凝重。

也就是说，还有一种特征有变化，也许存在智力的丧尸，就目前所知，完全没有在人前出现过。

它们会在哪里？

是否被人操控？

谁都不清楚。

“这是重要发现。”林暮迟正色道：“我现在上报基地，申请行动批准。”

医院的幸存者已经救出，收尾工作就是这一两个晚上的事情，安言和丧尸都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那里，化工厂不能放过。

*

“你们怎么能让她们住在这里，要是把丧尸吸引过来了谁能负责？”

“你们队长呢？我要见你们队长！”

几个alpha又召集开会，杜越虽然没有实职，但一直默认参加会议，安言和他们分开后来到幸存者所在的停车场，就听见男人气急败坏道：

“你们明明知道信息素会招来丧尸，还把这两个孕妇放在这里，是想害死我们吗？”

宋静醒了，两名无措的孕妇被护士一手护着，身边有几名异能者挡在她们身前，傅明杰站在最前面，认真道：“她们同样也是幸存者，救援队的任务是尽最大努力挽救每一位幸存者的生命——”

“放屁，我不管，我们好不容易才活下来，必须要将她们两个赶出去！”

被男人的情绪带动，有更多人站在男人那方，和傅明杰对峙着。

安言不得不再次感慨楚亦此人的未卜先知，在剑拔弩张的气氛中轻咳一声，努力凸出一副凶巴巴的模样：“吵什么！”

omega本身偏柔和的嗓音，刻意装凶也没什么威慑力，但在此时此刻，却也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间还真让他唬住了人。

分开之前，楚亦不知道突然想到了什么，告诉安言如果幸存者里面有人闹事，尽管去压，就用他上尉的身份，后果他担着。

安言本来没当回事，没曾想还真就遇上了。

他在傅明杰意外的目光中站到中间，义正言辞：“救援队对待所有幸存者一视同仁，只要没有感染，我们都不会放弃，秩序法则在乱世不起作用，但在这里，弱者不是被舍弃的理由。”

“队伍有能够保证她们不泄露信息素的抑制剂，也有防止信息素扩散的阻隔剂，她们不会成为你们生命的威胁，大家可以放心，龙鹰基地会尽全力保护每个幸存者的安全，诸位能从医院站到这里，就是最好的证明。”

人群中一片寂静。

片刻后，有人发出第一声道歉：“对不起，是我冲动了。”

一个人开了头，其他人也接二连三地道歉，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坐下。

安言紧绷着小脸直到最后一刻，看见所有人都安分坐了回去，才悄悄松了口气。

他刻意在最后提起基地的名号，就是为了利用基地在群众心中的诚信度，让他们信赖救援队伍。

事实证明龙鹰基地这四个字在联盟人心中的确有着不可替代的分量。

安言转过身，对着傅明杰使眼色，让他把人带去集装箱先和众人隔离开，省得这些人一直看着，又想不通闹起来。

傅明杰愣楞看着他没动，安言感觉自己眼角都要抽筋了，伸手拍了拍他，alpha这才回过神。

安言感到奇怪：“你怎么了？脸这么红。”

“没，没怎么。”傅明杰结结巴巴地回答，才慢半拍地按照安言的指令动起来。

“宋女士？”一名异能者请宋静离开，对方却呆呆看着安言，情绪十分复杂的模样。

安言回过头，对上她的视线，电光火石间有个画面一闪而过——

那似乎是在一个纯白的病房，他被绑带束缚在病床上，感到十分饥饿，却只有连接着留置针不断输入身体的营养液补充能量。

饥饿折磨着他，四肢全是挣扎出来的伤痕，一个女人偷偷进来，喂给他一小包营养剂。

营养剂是软泥状的，和营养液成分相同，唯一的区别只在于营养剂是入口式。

那一点点分量对当时的安言本该是杯水车薪，但他吃完后就变得安静下来，临了还无声说了句谢谢。

女人眼神带着难以描述的怜悯，还有什么别的情绪，很快离开了。

宋静被异能者带着远去，安言看着眼前已经没有人的空地，莫名想——

我见过她。

*

简陋的会议室就设立在仓库。

基地的回复出来了，距离食品加工厂五公里外有一处荒地，没什么丧尸，也符合直升机降落条件，他们把孕妇送到后回基地也顺路。

孕妇预产期在即，陈胜不敢拖，决定直接出发，送她们上直升机，连夜开车带幸存者回基地。

而林暮迟他们护送完孕妇离开，就可以去调查化工厂。

绿眼丧尸一事事关重大，基地表示还会派遣第二支队伍，前来助他们一臂之力。

会议刚结束，一名异能者急匆匆闯进来，“不好了，宋女士不见了！”

陈胜两眼一黑：“你说什么？！”

“当时小安刚稳完幸存者，我们带着宋女士吴女士到集装箱休息，宋女士说要小解，本来护士要陪她去，但那会吴女士受了惊吓，状态不好，宋女士坚持让两名护士都留在集装箱照看吴女士，也不要其他人跟着，自己一个人去了。”

集装箱旁，傅明杰满头大汗：“结果十分钟过去，宋女士迟迟没回来，我去找人，但是没找到。”

从他们休息的地方往前走几步，拐个弯的地方就是洗手间，在此之前他们仔细清扫过丧尸，确定没有危险，然而一个怀着孕的大活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安言呢？”杜越扫视一周没看到人，焦急问。

傅明杰说：“小安去厂房那边找了。”

厂房内丧尸未清，陈胜本来严令禁止异能者和幸存者靠近，但事发突然，为了找人，一时也顾不上那些。

杜越听完就往厂房的方向跑了，楚亦犹豫一秒，留下一句：“我跟着去看看。”

紧接着也跑了过去。

林暮迟语速飞快：“叫幸存者集合，清点人数，放几个异能者看着他们，其他人在这附近找，检查围墙有没有漏洞，发现问题不要擅自行动，第一时间上报。”

他交代完，见陈胜赶了过来，转头就往厂房去。

傅明杰：“......”

其实他也想跟过去的，但安言一开始就说了不用他跟着。

厂房占据整座工厂最大的面积，整体是一个瘦长的长方体，杜越和楚亦找到安言的时候，omega正在工厂后门边上，仔细检查门锁有无打开的痕迹。

“你怎么一个人过来了！”杜越喘着气，看见人平安无事后才安了心。

三个alpha接连出现，安言没想到他们都来了，愣了下才说：“厂房门关着，没事的。”

林暮迟扫了眼门锁，上面的铁锈没有摩擦痕迹，果断道：“她没从这里离开，先回去。”

安言轻轻应声，跟在他们身后。

突然他说：“我可能见过这位宋女士，在很久之前。”

其实他也不确定，他那些莫名其妙冒出来的记忆碎片到底是不是真实的，但结合宋女士在见过他后突然失踪，他觉得，这件事也许和他有关系。

就算是丧尸混进来，一个孕妇也不会凭空消失，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宋静自己选择离开，二是她被人带走了。

林暮迟更倾向于是宋静自己离开。

安言说见过，很可能是他以前被困在宋静就职过的实验室，宋静认识他。

老城区如果真有实验室，一定没有在联盟备案过。结合宋静刻意不让人陪同的行为来看，只能是她担心安言会揭穿什么，威胁到她自身，才主动离开。

“对她来说，丧尸比我们更安全。”林暮迟说。

从一开始，人人都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宋静就能点出那是丧尸，并让护士把门关好，不要出声。

护士后来说过，宋静让吴女士不要泄露任何信息素，这也是她们在产科能活到现在的原因之一。

她知道丧尸对什么敏感，甚至早在病毒爆发之前，就见过丧尸。

基地研究所至今都无法确定这场变异到底是人为还是生物天然进化的天灾，但他们好像终于触及了这场灾难的真相一角。

林暮迟脑海中浮现出一开始的问号——

现在几乎可以确定，安言是他们的实验体之一，作为生物基因领域第一人的钟晟不可能检查不出异常。

如果钟晟发现了，却心甘情愿替安言隐瞒，为什么？

钟晟在这场灾难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