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暮迟少有真正冷脸的时候。

与杜越不同，他的五官更深邃，鼻梁挺直，薄唇轻抿，极冷峻的长相，平时面无表情盯着人的时候就冻得人不敢吱声，更不提现在。

安言本来想替楚亦说几句话，但仅仅是被林暮迟看一眼，就默默缩了回去——

这不能怪他，怕领导这种事情实乃人之常情，一时半会，很难克服。

他低头看地上想要偷袭他的丧尸同志，在心里为楚亦祈祷。

“是我疏忽。”

楚亦脸色也不好看，无论如何安言的人身安全险些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了岔子，的确是他的过错。

林暮迟毫不留情：“你的确疏忽。”

空气静得可怕，安言感觉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在压迫感如此之重的气场下，傅明杰鼓足勇气开口：“林上校，四楼走廊的丧尸已经清扫完毕，是否现在去拯救幸存者？”

安言顿时对傅明杰投以钦佩的目光，后者回他一个安慰的眼神。

他们两人在这自以为隐蔽地眉来眼去，全然没发现林暮迟把这些小动作尽收眼底，薄唇抿得更紧。

“其他人呢？”楚亦全当什么也没看到，问：“六楼和七楼的丧尸已经解决了？”

他问这话时没打算得到肯定的回答，按照四楼的难度，另外两楼不可能会轻松多少，但林暮迟突然出现在这里实在意外，他只以为是有什么重要信息要传达。

不料林暮迟说：“解决了，616和722病房的幸存者都已经转移到车里，只剩你们一直没出来。”

安言愣了愣。

楚亦皱眉：“你们那边走廊有多少丧尸？”

林暮迟：“十几个，不多。”

安言霎时感觉到不对——他们这里的数量少说是其它层的三倍不止，同一个医院，差距怎么会这么大？

林暮迟也意识到不寻常，他往前走了两步，到防火门前，看见走廊里几乎铺满地面的尸体，眼皮一跳。

楚亦看清第一间病房前挂着的登记牌，凝重道：“这一层是产科。”

孕中的omega会不自觉释放信息素，信息素会吸引来丧尸，难怪。

但似乎有什么关键信息点被遗漏了。

没时间多想，林暮迟率先往里走：“跟在我后面。”

403就在进门的第三个房间，其中401和402以及对门的两间病房里都只剩游荡的丧尸。

房门上面有玻璃，林暮迟从门边的铁架子里抽出几张报纸，就地沾了点血糊在玻璃上。

走走停停，一路来到403病房前。

403病房里面堵着病床和柜子等乱七八糟的东西，什么也看不见，林暮迟对这不陌生，七楼的幸存者同样也是这么做的。

他轻叩几下玻璃，提醒幸存者救援已到，却没有得到回应。

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安言感到很不寻常，心里莫名焦虑，有一瞬间很想开口劝说他们离开，但是还有里面生死未知的幸存者，他的良知让他说不出口。

已经走到这里，倘若幸存者只是因为其他原因无法给出回应，他们的离开就是活活抛弃几条生命。

病床的滚轮被人锁死，所有的杂物都堆在床上，林暮迟观察片刻，用异能将最底下的病床移开一点距离，直到门能正常开启。

窗帘紧闭，房间内比走廊还要昏暗，林暮迟没有贸然进入，而是拿出手电，快速扫了一下屋内。

安言只感觉眼前亮了一瞬，什么也没看清，林暮迟却低声道：“地上躺着四个人，两个beta护士和两个omega孕妇。”

确定是人，那就放心不少。

他们进入病房，安言为自己的多疑感到愧疚，拿出手电帮助照明，地上四人的容貌显露出来——

皮肤正常，身上没有明显受伤痕迹，只有两名孕妇的肚子大得吓人，似乎是快要生了。

林暮迟蹲下身探了探四名幸存者的鼻息，确定还有气，对楚亦点了点头。

后者掏出基地发放的营养素，给四名幸存者注射。

两名beta护士率先醒过来，看见病房有人，差点尖叫出声，幸好傅明杰及时捂住了她们的嘴。

“我们是救援队伍。”他赶紧解释。

两名护士颤颤巍巍地点头，连日被困在丧尸包围的病房，她们实在太害怕了，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傅明杰松开手，一旁楚亦询问：“这两名孕妇是什么情况？”

其中一名护士胆怯地开口：“她们两人是好友，预产期在同一天，约莫就是这几日了。”

另一名护士心有余悸地说：“丧尸爆发的时候，我们正在查房，突然外面乱起来，就看见有人发狂在咬人，宋女士说那是丧尸，叫我们别出去，把门锁起来。”

“医院的门锁太老了，反锁会发出很响的一声动静，我们不敢，只能把床推过去堵着，写了字条贴在窗户外面求救，靠病房里家属送来的水果牛奶活到现在。”

宋女士全名宋静，是其中一名孕妇，安言在床头卡看见了她的名字，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有点耳熟。

从丧尸爆发到现在已经一个月，再怎么省吃俭用，东西也不够，到最后她们每天只喝一点水，撑不住晕了过去。

这时，一名孕妇终于有了动静，护士过去安抚她的情绪：“救援到了吴女士，没事了。”

吴女士欲语泪先流，手都在抖，安言看见抽纸，抽了几张递给她擦眼泪，她声音发颤，小声说：“谢谢。”

宋静迟迟不醒，他们也不能一直等下去，林暮迟指挥傅明杰抱起宋静，吴女士由两名beta护士搀扶着，他和楚亦在前面带路，安言帮着照看两名孕妇。

底下陈胜再一次看时间，距离林暮迟再上去已经又过了十多分钟，有幸存者焦急催促为什么还不走，他也只能不断解释还有一队人没有出来。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林暮迟一行人的身影出现，陈胜带人下去接应，看见两名孕妇时眉心一跳——

这可不得了，看这肚子，是要生了啊。

他“嘶”了一声，赶了几名异能者去货车车厢，腾出条长椅，留给孕妇躺下。

他按照一护士一孕妇的搭配分别将她们安置在两辆装甲车里，傅明杰把宋静放下，见车里杜越大喇喇坐着，没有要走的意思，只能憋着气去了货车。

林暮迟、楚亦、杜越、安言，以及宋静和护士挤满了一辆装甲车，林暮迟开车，杜越把安言仔细检查了一遍，对着他腿上的血污皱眉问：“这是怎么回事？”

空气安静了一瞬，楚亦刚要开口，安言连忙说：“我自己不小心蹭到的，没什么大事。”

他说完就转移话题：“不知道这名孕妇什么时候能醒。”

护士坐在他们对面，让宋静的头枕在自己大腿，闻言也担忧道：“前几天她就说肚子会突然痛，我们本来以为她是要生了，还想了办法准备给她接生，但是没有。她是最先晕倒的，到现在约莫已经有两三天，没有仪器，也不知道现在胎儿怎么样。”

林暮迟忽然问：“你说丧尸爆发时，宋女士一口确定那是丧尸，她有说为什么吗？”

护士想了想回：“这个，我当时也问了，她说因为她见过。”

见过？

另外三人互相看了看，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

但护士却似乎觉得很正常：“应该是在电影电视剧里面看过吧，我也听说过丧尸什么的，就是因为害怕，从来没看过。”

这也有几分道理。

安言顿时觉得可能是自己太疑神疑鬼了。

楚亦眯了眯眼，语气轻松地问：“那么危急的时刻，这位宋女士还能保持头脑冷静，挺厉害啊，我们那会看见丧尸都慌得不行，不知道宋女士从事什么行业？”

这就涉及到八卦层面了。

在这一块，平日和各色患者打交道的护士属于权威，她没怎么犹豫就说：“宋女士是她丈夫的助手，她的丈夫好像是做什么研究的，平时出现得不多，偶尔会陪着做产检，家里挺富裕，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留在老城区，不往别处发展。”

老城区的有钱人早就走得七七八八了，年轻人也不剩多少，毕竟这一块说不定哪天就要全面拆迁，企业都不在这边发展，赚不到钱。

楚亦脑中过了一遍联盟登记的实验室名单，却没找到符合条件的名字。

但护士那边也问不出更多的细节，他暂且按下心中疑虑，侧头观察路况。

回工厂的路程勉强算一帆风顺，三辆车前后进入工厂，陈胜联系基地指挥中心，报告他们这里有两名孕晚期孕妇的情况，询问是否能就近寻找开阔地带，调用直升机。

开车回基地约莫六七个小时，还不包括路上遇到丧尸袭击等情况，他们车上什么急救设备也没有，万一中途临产，信息素大量溢出，无论是孕妇和胎儿，还是他们这一车幸存者，都会遇到极大的危险。

陈胜实在不敢冒这个险。

基地表示收到，会尽快给出答复。

另一边，几个异能者正在把仓库里的货物搬到另一辆空着的货车上。

陈胜走出来，叫住他们：“干嘛呢干嘛呢，虽然末世了，但咱怎么说也是代表龙鹰基地的救援队伍，怎么能拿群众的东西。”

有人笑嘻嘻地说：“陈队长，杜太子爷说这是要运去他家商场的货，让我们直接带走。”

事情的起因是安言回忆起昨晚吃的橘子罐头，越想越觉得背包里的压缩饼干难以下咽，但这到底是别人家的东西，他手里也没有钱，不好意思去拿。

他捧着脸蹲在外面眼巴巴看着纸箱上印着的罐头，望梅止渴，楚亦看完两名孕妇的情况过来，就看见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像吃不到猫罐头的委屈小咪。

楚亦手有点痒，但忍住了，对他说：“想吃就拿，指不定这就是百盛的货，百盛太子爷都在这，大不了等日后再结账。”

说太子爷太子爷到，杜越听见这名号，走过来一挑眉问找少爷什么事，得知来龙去脉后，直接从最前面的箱子里抽了一罐出来，打开递给安言，很大气地说：“一个罐头有什么不好意思吃的，”

他打开箱子后随手一翻，正好翻到运货清单，发现这一批还真是百盛的货。

安言惊了：“你们精神系异能这么神通广大吗？”

楚亦笑而不语。

这并不难猜，这个牌子的罐头知名度很广，就算这批不是，百盛也肯定是客户之一。

杜越“啧”了声：“要夸也是夸我好不好。”

安言眨了眨眼，狡黠道：“太子爷威武。”

两A一O都坐在仓库旁边的大石头上，安言吃完罐头，惬意得很，两腿悬在空中晃悠。

楚亦和杜越在聊关于宋静丈夫的事情，楚亦说老城区没有符合条件的实验室时，安言嘴快提了一句：“会不会是没有在联盟内登记的实验室？”

一时间两人都没接话。

他小心翼翼地问：“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有。”楚亦说：“是有可能。”

他们只是想到了安言至今不明的来历。

两个alpha突然沉默寡言起来，安言有些不适应，努力找话题：“对了，这里离我们之前住过的临时安全点远吗？”

“不远。”处理完事情的林暮迟过来，回答他的话。

安言点点头，干巴巴道：“难怪我觉得有点眼熟。”

楚亦突然问：“你来过这里？”

安言被问得一愣：“不是我们之前一起来的吗？”

他一直以为是撤离时路过的地方。

“不是。”林暮迟回答他：“这里和我们撤离的方向相反，我们从来没有往这边来过。”

“也许，这是你失忆前来过的地方。”

安言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