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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第 9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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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刑罚并没有持续很久。

清晨时天还未亮,林焉被拖回白楚攸所在的牢房,像具死尸一样瘫在地上动弹不得,身上都是鞭子抽出来的伤,回来的地面上留有长长长长的一条血痕。

整场刑法林焉一声都没吭,只有回到他跟白楚攸的地牢,才松懈下来闷哼一声,在地上躺了许久,才攒点力气,撑起身体爬向白楚攸。

白楚攸还是不醒。

幽冷犯潮的地面散发难闻气息,霉气与血腥混为一体,白楚攸身处其中,来时干净整洁的常服沾满血污,一层一层的新血覆盖干涸血印。

白楚攸下巴也有血,顺着嘴角轮廓流下,涌入被衣襟遮住的脖子,外层衣衫氤出淡淡血色,看着不怎么好看。

林焉把自己沾满血污的手在没被血弄脏的衣料上仔细擦着,擦干净了,才抬手抚上他额头,还是很烫。

烫得要死。

这次他连胡话都不说了,倒真是怀念起他爱说胡话的那阵子,好歹情况算好,现在这样一直不醒,也没个消息什么时候好,连个逃出去的盼头都没有。

幸好有人及时送药过来,林焉扭扭脖子,满身伤痕还一点事也没有的样子,接了药照例自己先喝上一口,才小口吹着,扶起白楚攸慢慢喂他,只是这次没有思清帮忙,又回到先前一点也喂不进去的时候,林焉只能放下汤匙,捏捏白楚攸下巴,一点一点往里灌。

“都给我喝下去,你可不能吐,一滴也不许吐!”

这可是林焉丢了脸面用侮辱换来的药,一点也不能浪费。

然而根本灌不进去,好好的一碗汤药浪费了半碗,林焉又急又气,忍不住道:“你好歹喝一小口啊,真想死在这里啊?”

墙上小窗透进的光线明晃晃打在地面,光影错落,再过一会儿升了温,打在林焉身上时,伤口生疼。

一碗汤药几乎见底,温度逐渐趋凉,然而喂进白楚攸口中的少之又少,他这样子太像死人了,如若不是高热让身上有点温度,肌肤触碰时倒真像是碰尸体。

“白乐乐。”再喂时白楚攸被汤药呛到,难耐地咳了几声,林焉想趁机叫醒他,叫了几声始终也不见醒,“白乐乐……”

林焉威胁道:“你若死在这里,可没人给你收尸,以后水云间真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这里又脏又乱,阴暗得不行,林焉都受不了,白乐乐那么喜欢晒太阳爱干净的一个人,要是醒来知道自己在这里躺这么久,不知道会是什么心情。

“你养的小猫,我不给你喂,我要饿死他。”

昏厥中的白楚攸一点也听不进去。

林焉继续道:“我还要告状,咪咪是大师叔的,他那么讨厌我们,他知道了肯定会更为生气,更为讨厌我们,我是不在乎,你也不在乎吗?”

白乐乐的脸好烫,身上温度也好高,脸颊发丝湿了几缕,凌乱地贴在耳边,浑身都在发烫,伤口不见好,越发有更严重之势。

“算了,我不告状,你悄悄养,大师叔不会知道的。”林焉耐着心重新一点一点地灌汤药,总算又灌进去一小勺,“你醒一醒啊,你还没陪我去神山,你是不会死了,我会死啊,也不知道我死后你还记不记得我。”

白楚攸整个人难掩虚弱,眉眼笼罩淡淡郁色,像是永远不会醒来,而他甘于沉睡,一点想醒来的意愿也没有。

思清又来了。

林焉眼神往外望去,看见思清一言不发,只是看着白楚攸发呆,整个人浑浑噩噩,眼里的悲痛满到快溢出来。

林焉有了主意。

“思清,我们做个交换。”林焉用只有思清能听见的声音说,“你帮我找点能让我师父快速恢复的药,他伤口不能再拖了,身体一直发热,会死的。”

思清也不想让白楚攸死。

“帮我找药来替换,我用往知镜给你看结局。”这是林焉的条件。

思清不为所动。

沉默许久,才道:“我已经见过往知镜结局。我没有结局。”

林焉稍显惊讶。

思清目光稍稍移动片刻,看向林焉说:“我只是想再确认一遍,是否上辈子我就曾预见过结局。”

知晓结局,还想再来一遍,究竟是为了谁。

思清脑中的线理不清晰,太多片段式的回忆,宛若泥潭中挣扎,越陷越深。

林焉忽然缄默无言,只是把手放在白楚攸额头,手心传来的滚烫触感那么鲜明,再烧下去,白楚攸不死也很难好了。

思清扔进去一个小瓶,没感情道:“少主的鞭子浸了毒,再不解毒,你比你师父死的更快。”

有毒啊,难怪那么疼。

林焉召出往知镜看自己脸色,有些惨白,极其狼狈。

动一动胳膊,浑身还是疼得吓人。原以为在水云间的日子太过安逸,太久没被人打,一时受不了那种疼而已,这个叶子慕,居然还浸毒。

“你缘何担忧我。”林焉伸长胳膊去够眼前小药瓶,打开看是小瓶水一样的液体,香香的,像腊梅。

思清说:“你死了,你师父会自责。”

“开什么玩笑。”林焉不置可否,压根不信这话,只当是思清有求于白楚攸,怕他不管白楚攸了,白楚攸一死,思清就找不到人问话,“我们才认识多久,他讨厌着我呢。”

但林焉还是很轻地扶起白楚攸躺在他腿上,瓶口对准他的唇,小心翼翼喂进去一半,手还拖着他后脑不敢乱动,自己一仰头,把剩下的一半喝个干净。

“怎么还让他喝。”思清不解道,“你们伤不一样,这药于他无用。”

“我怕你下毒害我。”林焉擦着白楚攸唇边的水渍,漫不经心的语调,任谁听了都不觉得他正在想弑师。

思清欲言又止。

白楚攸完全意识全无,又烧得糊里糊涂,药水没灌进去,差不多只湿了下唇,齿间还有药水的香,但若这药真的有毒,也差不多能毒死的程度。林焉给他擦去水渍,掀开他身上盖着的薄薄的外衣,看一眼丝毫不见好的伤,不免又忧心忡忡。

“你给换的药能不能行?怎么还不见好?”林焉还等着白楚攸的伤好上一些后,带他离开这里。

思清一副“你活该”的神情,说:“早说了他伤不易好,你还不信。”

林焉皱了下眉,明明之前好得就是很快啊?

林焉又捏住白楚攸手腕,探他脉象,摸到跟常人无异的稳定脉象时,正要松一口气,思清不知何时进来,抬手在白楚攸手间一挥,似有白雾散去,随即握住另一只手腕,掌心源源不断注入灵力,白楚攸眉心很轻地动了一下,很快恢复如初。

思清说:“你再摸呢。”

林焉不明所以,再次摸上手腕时,心里咯噔一瞬,脑子里一直绷着的弦似乎断了。

是死相。

白楚攸的身体里,似乎全身血液都停止流淌,原本还站在夕阳里跟林焉好好说话的人,如今无声无息的躺在这里,叫不醒,好不了,又始终留有一线微弱生机,生死不由他自己做主。

林焉不信邪的两指探上他侧颈,那里本应该强有力的跳动,如今也仅有一点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的迟缓而无力的动静。

思清说:“这才是他真正的脉象。”

林焉怔愣了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再看白楚攸时只觉得他好像马上要死了一样,头一次真的觉得他要死了,不由自主心颤了一下。

冷静过后林焉又说:“可他不会死,对吗?”

“不知道。”思清收回手,随意席地而坐,丝毫不在意牢中脏乱,神情有些失落。

白楚攸果然不愿意醒来。

往知镜知晓过去与结局,使者心性不定,会影响灵器拥有者情绪,很显然白楚攸在结界里心绪就已经受到影响,但他还是选择出结界,思清以为影响不大。

可有些时刻痛苦的记忆早已根深蒂固映在脑海,像荆棘扎在心脏,不拔时尚能忍受长久的疼,某时某刻尽数拔去,留下的千疮百孔会喷血,会崩溃。进出塔楼那么多次,思清早知道使者性情不稳,惯以撕碎美好为乐,越是沉默寡言有心疾之人,往往有不堪言的过去,而使者的乐趣,就是窥探过往伤痕累累,让寡言者崩溃。

虽然思清很想要白楚攸醒来,问一问梦里见过的他是不是他,但比起一醒来就让他死,思清宁愿他这样躺着。

思清说:“你师父身体已经到极限了,要想他长久活着,最近都不要叫醒他。”

林焉却想要他早点醒来,这样的白乐乐没有生气,林焉不喜欢。

林焉问:“要怎样才能让他愿意醒来?”

“我不知道。”思清说完,人已经开始往外走。

能在被使者扩大无数倍心中的郁结后还选择出来,已经足够勇敢。

“他自己选择了放弃。”思清最后说着。

或许早该放弃,这样的结局应该是白楚攸想要的,他终于抛下一切陷入沉睡,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必怀念,他应去往更为广袤的天地,有自由,有白雪,光脚也不怕冷,没人也不寂寞。

可林焉要他醒来。

林焉不断给他输送灵力,喂他喝药,在他耳畔声声唤着:“白乐乐……”

林焉不怎么服气的向叶子慕讨药,隐忍着受气,送上去挨打,即使换来的药真正能喂白楚攸喝进去的不多,但高热在退,伤口也在以极为缓慢的速度愈合,林焉就觉得那些狼狈的挨打有点值得。

思清好几天没来了。

身上不痛时林焉总要摸一摸白楚攸心跳,即使一切正常,林焉害怕一切正常,似乎在白楚攸身上正常才值得恐慌。

不知道是谁惹到叶子慕,又不高兴了,冲进牢房逮着林焉就是一顿踢,林焉下意识反踢回去,踢疼了叶子慕,立即便有灵力涌动,悉数朝白楚攸而去,林焉想也不想便扑上去,凌厉的一击打在他后背,疼得人撑着的手都在颤抖。

叶子慕疯狂地揪住林焉衣襟,面色狰狞怒道:“怎么还不醒?你不是想要白楚攸醒吗?他怎么还不醒?!”

林焉哪能知道为什么白楚攸还不醒,他若是有办法,早叫醒白楚攸一起跑了。

叶子慕忽地又抚住自己脑袋,头疼欲裂似的,大口喘气,“你叫他醒!叫他醒来!我已经把思清关起来了,没人妨碍他不让他醒,你赶紧,用尽所有办法也要让他醒!不然明日就拉你出去处决!”

又是一鞭子抽在后背,很疼。林焉想过无数次反抗,每次灵力聚在手心,即将击出时想着忍一忍,再忍一忍,没什么大不了。

可林焉不明白叶子慕闹这出又是何意,莫非跟他那个小毒娃有内讧了?

顾得上思考太多,叶子慕走后立即有人送来汤药,上好的药材,一药难求,似乎叶子慕还没放弃拜师的决心,真的想要白楚攸赶紧醒来。

林焉自己疼得厉害,有几鞭子似乎抽入血肉,深可见骨,他强忍着憋一口气,将汤药吹凉少许,慢慢喂白楚攸喝下,灌进去几口后,剩下的自己喝完,忽然气急败坏似的,把碗砸得四分五裂,再很轻地放缓白楚攸脑袋,让他自己躺着,自己来了门口站立,冲着已经空无一人的过道撕声大骂。

“叶子慕你个王八蛋,混账!待我出去有朝一日必让你不得好死!”

林焉越想越火气大,一拳捶在铁栏,骨节见了血,铁栏变了形。

甚至有不管不顾带着白楚攸就走的念头闪现,乍一回身,捞起地上软绵绵的身体时,又走不动道。

林焉身上伤痕太多,早已血迹遍布习以为常,白楚攸虽然没几个伤口,但伤势太重,即使林焉已经特意很轻地把他抱起,仍避免不了牵动伤口,又流血了。

林焉没忍住又咒骂叶子慕几句,放下白楚攸来,掀开亵衣查看伤口,引出灵力为他止血。

白楚攸身上太烫了,碰一下指尖就要着火一般,林焉匆匆止好血,为他穿好外衣,眼神不敢再多看一眼,郁闷地背对着白楚攸席地而坐,眼中的烈火怎么都熄灭不了。

须臾垂首,无可奈何似的,回头看着白楚攸依旧安静睡着的脸,也不说话,只是看着。

然后商量似的,犹豫问:“你能不能快点好啊?姓叶的太变态了,你再不好,我要被欺负死了。”

白楚攸眉心似乎皱了一瞬。

时间又过去两日,白楚攸体温退了一些,伤口仍不见好,但总算没有恶化。

叶子慕完全失去耐心,下了处决的命令,对此城主也无话可说,毕竟总要有人为大巫师的死偿命。

林焉已经知晓处决就在明日,他还在拖,打算等明日清晨再走,想着晚奔波一会儿,白楚攸就能多恢复一些,这般身体出逃,是不行的。

思清来时林焉还跟没事人一样盘腿坐在草堆上玩着白楚攸的发丝,手不怎么巧的编着小辫子,仿佛不知道自己死期将近。

‘吧嗒’声响。

门开了。

思清说:“你们走吧。”

林焉继续编着白楚攸垂在身侧的发,头也不回道:“你为什么帮我们?”

思清眼睛红红的,一看就是哭了好些天,此时林焉一问起,委屈得不行,说:“要走就赶紧走,问这么多干嘛。”

林焉把手里的发尾打上结,终于回头,问:“你跟我们一起走吗?”

思清摇摇头。

林焉道:“那我师父半道没药怎么办?”

思清又道:“你不是知道你师父不会死吗。”

……也是。

林焉不再犹豫,拦腰抱着白楚攸出去,与思清擦肩而过时忽然被叫住。

“等等。”思清说。

林焉充满警觉的回头看,就见思清手里聚了灵力,把手放在白楚攸心口的位置,温柔地往里注入灵力,“这是大巫师最后一个心愿,我帮他完成。”

“……什么意思?”林焉不解。

思清一字一句道:“解归心丹的药效。”

还没等林焉弄明白白楚攸什么时候吃下的归心丹,就见思清往白楚攸嘴里塞了什么东西进去,说:“续命。”

思清把手抚上白楚攸眉心,手心的淡淡灵流换了颜色,另一只手顺着脖颈下沿,将药引下,不多时原本没有起伏的胸腔有了微弱起伏,白楚攸脸色看起来总算没有先前糟糕,只是身上依旧很烫。

然而思清没有停,手上动作飞快,奇幻的图案在半空显现,一阵眼花缭乱过后,以他们为起始,向四周蔓延开柔和的灵力奔涌,淡淡的明黄色萤光照亮黯淡的牢房,白楚攸被包裹其中。

思清知道他们没机会再见了,他成为不了很厉害的大巫师,无法为白楚攸留住记忆,他只能在最后一面的此刻,尽力操控还不熟练的术法,希望真到了白楚攸只剩残魂的那一日,能如生前所说不要忘记。

饶是很吃力地做完这一切,看似没有出纰漏,思清仍不清楚到底能不能成功,大抵不会成功。

“你们逃命吧,早点找个地方让他休息,他受不了长期颠簸。”思清低头转身,自己进了地牢角落里坐着,“续命只是保他心脉稳一点,不能使他无恙。少主两个时辰后会醒,快走吧。”

那抹明黄色流光在白楚攸身上逐渐消失,林焉提着一口气不上不下,不敢松懈,回头问思清:“你能不能跟我们一起走?”

“你再磨蹭,我就不放你们走了。”思清揉揉眼睛,捧着脸埋入膝盖,想哭。

林焉低头看怀里的人,白楚攸眼睫颤动,隐约有要恢复意识的迹象。

思清好似知晓什么,闷闷的声音传来:“别让他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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