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文秀到达紫山苑不过是半个小时后。
她身后跟着面如土灰的苏翊。
王妈给他们上茶,苏可正好牵着儿子下楼。
“黎岱在不在家?”黄文秀没喝茶,冷冷问道。
黎一舟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凑到黄文秀跟前叫外婆,又甜甜地叫苏翊小舅舅。
黄文秀敷衍了两句,王妈把黎一舟带开了。
“他不在家,这个时候肯定在公司。”苏可不着痕迹地坐下喝茶。
黄文秀这张保养得宜的脸好像突然多添了很多道皱纹,苏可心中蓦然有些涩然,还是忍住了没开口多说什么。
“苏可。”她叫了全名。
苏可从有记忆时起,黄文秀就是个长袖善舞的阿姨,她还小的时候,黄文秀时常来和耿新月聊家常,她不时能听到黄文秀的称赞。
“新月,我可真羡慕你,可可太漂亮了。”
“可可,你今天真像个公主。”
“可可好暖心,我家那个混小子什么都没给我准备。”
“我要是有一个女儿像可可这样多好。”
“我的生日愿望是生个像可可这样的女儿。”
……
她很少会直呼全名。
苏可觉得黄文秀是真的很喜欢自己,后来苏可失去父母的时候 ,黄文秀的愿望成真了。
她口口声声觉得很好的可可成了苏家的一份子。
苏可总以为收养她的主意是黄文秀决定的。
直到那个下午,她生病没去上学,黄文秀和苏立明在客厅聊天。
“你给苏翊报了去美国的夏令营,怎么没给可可报?”
“去一个就行了。”
“又不是没钱,不能这么区别对待。”
“本来就不一样,当初我就说了把她送到乡下去,你非得要自己养,自讨苦吃。”
苏可那天头很晕,后面的话没听清楚。
黄文秀照常叫她可可,偶尔会在她生气的是用训斥的口吻叫她苏可。
“苏可,我刚才从山岳那边过来,他们告诉我黎岱在家。”黄文秀的眼神像刀一样刮着她。
“你告诉我,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苏可皱眉:“苏翊赌博输了这么多,他不想再填窟窿也正常。”
“可以,他不想帮忙就算了,为什么还落井下石?”黄文秀打翻了茶杯,热水淌得到处都是,一直流到苏可的脚边。
苏可盯着那淌水:“什么意思?”
“哼,黎岱下了律师函,要三日之内收回投资,否则要告我诈骗。”苏翊气得嘴唇发抖。
蓦然安静。
苏可理了理事情原委,拼凑出了前因后果。
“三日之内,你要把二千万还给山岳,不然要被告上法庭?”
“是,不只是如此,现在恒通乱成一锅粥,整个团队都要走…… ”
苏可反问:“既然都这样了,不如先解散公司。”
“哪里有那么容易。”苏翊一拳打在茶几上,“合伙人想收回自己的资金,还有员工的工资已经拖欠三个月了。”
苏可总算是明白了,这人怕是输得不止那一千多万。
她冷笑道:“苏翊,你到底输了多少?”
黄文秀看着不争气的儿子摇头,“苏可,现在不是盘问苏翊的时候,这个时候,我们要想办法。”
“我们?”苏可气笑了,“凭什么是我们?这是他的公司,他借的钱,他赌博输掉的,哪件事和我说过?”
黄文秀被她这话堵得说不出话来,最后憋出一句:“不管怎么样,他是苏家唯一的男丁,是你的弟弟,你不能看着他这么倒下去。”
苏可冷呵:“弟弟?他有把我当姐姐吗?”
“我问了这么多次,你到底输了多少钱,没有一句实话。”
苏翊嗫嚅两声:“前后五千多万。”
黄文秀忍不住把烟灰缸向着苏翊扔出去,苏翊额角的血呲呲往外冒。
沙发周围一片狼藉。
苏可漠然地坐着,没说话。
五千万是输的钱,肯定是挪用了恒通的资金,或者还借了高利贷。
苏翊的合伙人或许会告他挪用公款,黎岱不可能不知道,偏偏还发了律师函。
不知道这是在逼她还是逼苏家。
黄文秀坐了过来,拉住她的手,“可可,你去和黎岱好好说,他能解决的。”
苏可偏头笑了:“我要怎么和他好好说?”
“他已经发了律师函,态度很明确,我怎么能让他改变主意。”
“可可,你最近和他是不是吵架了?”黄文秀放开她的手,盯着她。
“和这些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他在你这受了气,发泄到苏家,以前苏家那么多债务,他全部解决了,是不是你不想生二胎?”
苏可总算知道一个人在失望至极时会怎么样。
这一刻,她心如止水,平静地不能再平静,“妈,你们给苏翊收拾了多少烂摊子了?”
“这不是他第一次赌博,我这有个账本,需要我说个数字出来吗?”
“3年前,黎岱替他还了五百万,两年前,是八百万…… ”
黄文秀厉声打断:“你别念了,这些对黎家来说就是小钱。”
“是小钱,可是为什么让黎岱出?不是苏家自己出?”
“苏可!”黄文秀站起来来回踱步,“你知道苏家的情况,当年还完那些债务后,苏家除了那套别墅,没剩什么了,我不管,这次你怎么都要管。”
“我没钱。”
“不可能,你随便一件首饰…… ”
黄文秀意识到自己口不择言,倏然停下。
房间里静悄悄地。
过了好一会,苏可开口说:“好,我帮,但是是最后一次。”
“以后苏家的事情,和我没关系。”
“你要是没有意见,我帮你凑钱。”
*
黎岱开了一天的会,捞到一点休息时间。
李秘书进来汇报:“黎总,恒通那边乱成一团了。”
他轻轻抬眼,示意继续。
“苏总可能不只输了一千多万,据说那边三个月没发工资了,还拖欠了供应商的货款。”
“保守估计亏空有五千多万。”
黎岱冷嗤:“出息了。”
“我们发了律师函,外面的供应商闻风而动都去催款,员工都开始罢工了闹着要发工资。”
“他人呢?”
“去过紫山苑。”
黎岱捏了捏眉心,让他去把人找过来。
等着苏翊来的这段时间,黎岱回放了家里的监控,黄文秀和苏可的争吵尽数入耳。
苏翊会错了意,以为黎岱是来替他擦屁股的。
他着急忙慌地敲开总裁办公室的门。
黎岱眼都没抬一下,让他滚出去。
苏翊一脸懵逼地站在门外,手足无措,一等就是两个小时。
李秘书笑眯眯地请他进去。
苏翊松了口气,笑着叫人:“姐夫。”
文件袋“啪”地被扔到地上,他听到淡漠的声音:“你自己看。”
苏翊翻开文件袋,看到触目惊心的数字,脸上煞白。
“你说自己只输了五千万?”黎岱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到让人发慌。
苏翊闭紧了嘴,听到男人的下一句是:“你那天从我这下去,对苏可说了什么?”
“啊…… ”他摸不着头脑。
“我问你说了什么。”
苏可那天喝醉的样子一直映在他脑中,她的恸哭,还有喃喃自语地说难受。
这些像针一样扎着他。
“我问你话呢!”
苏翊被他陡然的大声吓得结巴:“没——没说什么,就是说她要感恩,毕竟是我们养了她。”
难怪苏可会那么说,那么伤心。
“啪”,他脸上被扇了个巴掌。
苏翊不可置信地看向黎岱,“你打我?”
他也是个小少爷,没受过这种气。
“打你怎么了?不该打吗?”
“下次和苏可说话前,脑子先想清楚。”
黎岱不再看他,“滚。”
苏翊意识到自己不该意气用事,怵在办公室不愿意走。
“姐夫,我知错了,您再给我一次机会,这次…… ”
“你想都不要想。”
后来,是李秘书把人弄出去的。
黎岱转身去了宁岩的办公室。
宁岩起身迎他,递给他一杯咖啡,“想问什么?”
“苏立明还有钱买股份?”
“这个人藏得深,华宇当初被你以一己之力债务重组,他没怎么出血,躲在那装死,装了那么多年,露出狐狸尾巴了,他的海外账户动了。”
“摸清楚资金规模了?”
“放心,成不了大气候的,你对华宇的产业调整很成功,今年已经初见成效,苏立明眼红了吧。”
黎岱想了想:“苏可最近找过你吗?”
“没有啊,你老婆找我干嘛?”宁岩莫名摊手。
黎岱也不解释,只说要是苏可找他,让他嘴巴闭紧点。
“你这人。” 宁岩被气笑了,“这种事有什么好瞒的,她感动还来不及呢!”
“你不懂。”
“…… ”
宁岩不理解,但尊重个人命运吧。
*
苏可让黄玲带着黎一舟去游乐场玩一会,自己在咖啡厅等夏橙。
“这是怎么了?”她气喘吁吁地坐下,“为什么要卖东西?”
苏可没回答她,只是拿出两个首饰盒。
“这两样,你帮我问问固德那边,能不能收,我只要现金,价钱好商量,不参加拍卖,网上不能留任何信息。”
夏橙打开盒子,几乎被闪瞎了眼。
“你急着用钱吗?”
“对,急用。”
“不是为了离婚吧,又给苏翊填窟窿?”夏橙一猜就中。
苏可声音郁郁:“最后一次了。”
“哪次你不是这么说。”
“不一样。”苏可让她把东西全部收起来,黎一舟马上过来了。
趁着这个空档,她又拜托夏橙。
“帮我约律师明天见一面。”
“还有,不要忘记帮我去见那个音乐人,看看他是什么人,给什么价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