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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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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如墨,天际最后一缕霞光挣扎着穿透云层,将斑驳的树影投在青石板上。

香漓倚着雕花窗棂,指尖无意识地在绣帕上勾勒着残阳的轮廓。马车驶入府邸时,惊起几只栖鸟,扑棱棱的振翅声在寂静的庭院里格外清晰。

“小姐,到了。”紫荆轻声提醒。

香漓恍然回神,她伸手去掀车帘,却不防被斜照的余晖刺痛了眼睛。下轿时绣鞋在踏凳上微微一滑,惊得身后的侍女慌忙搀扶。她摆摆手示意无碍,却仍觉得脚下虚浮,仿佛踩在棉絮上。

转过回廊时,那抹熟悉的身影猝不及防撞入眼帘。君溟立在梧桐树下,玄色衣袍被晚风掀起一角,他转身的瞬间,香漓下意识攥紧了衣袖。

君溟见她神情恍惚,三两步便走到香漓身旁,微微俯身,轻声问道:“怎么了,可是今日之事进展不顺利?”

香漓从沉思中骤然回过神来,其实她现在不太想看见他。

她微微撇过头,右手下意识地摆弄着发间的珠翠,声音平淡地回道:“很顺利。”

君溟眉头轻皱,向前半步:“可你看起来分明有些不高兴……”

香漓嘴角扯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抬起左手摆了摆:“没事的。”

君溟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伸手想拂去她鬓边的落花,却见香漓猛地后退半步,广袖带起的风惊飞了假山后的雀鸟。

他僵在半空的手掌慢慢收拢,指节泛白。

香漓看着君溟骤然苍白的脸色,喉间突然发紧。她慌乱地拢了拢衣襟,指节在织锦面料上泛出青白:“那个……我……你别多想,我就是有些累了,我先回去了。”

说罢,她转身便要离开,脚步急促得险些踉跄。

君溟见状,急忙伸手拉住香漓的衣袖,手指攥得紧紧的:“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香漓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过身,伸出双手,轻轻握住他的手:“没有!你很好,真的,是我的问题,我只是需要一些时间,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

君溟垂下眉眼,长睫在脸颊上投下一片阴影,他右手轻轻捏了捏香漓的手:“不能和我说吗?”

能说什么?该怎么说?

“君溟,你什么都没有做错。”她左手拍了拍两人相握的手,“给我一点时间就好。”

“嗯?”说着,她拉着君溟的手轻轻晃了晃,歪着头道,“好吗?”

“好吧。”君溟满心不情愿,却还是妥协了,“那你快些……”

“嗯。”

香漓点头,转身时听见枯叶在脚下碎裂的轻响。这声音一路追着她,直到踏入闺阁,直到烛泪堆满青铜烛台,直到更鼓敲过三巡,仍在耳边挥之不去。

然而自那之后,香漓便陷入了一场无解的困局。

她独坐窗前,望着檐角悬着的那弯残月。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青瓷茶盏的边缘,盏中茶水早已凉透,映着月色泛着泠泠的寒光。

君溟眼中那份灼热,她是知道的。

尽管未曾真切领略过真爱的模样,可她清楚,在君溟心中,自己占据着无比重要的位置。

她想起林悦颜那日狼狈却倔强的模样,那个女子或许自私、偏执,甚至带着几分丑陋的执着,但至少她的感情是真实的。

“我这样的人……”她轻声自语,“配得上这样纯粹的心意吗?”

香漓无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心口。这里本该是滚烫的,却像这盏凉茶一般,无论如何温热,都寻不回最初的茶香。她可以为君溟煮茶添衣,能记下他所有的喜好,却永远给不了那种令人心颤的悸动。

若自己一直守在君溟身旁,随着时间推移,两人之间势必会出现难以弥合的裂痕。

他值得最好的。

可到底该怎么做,才是对他最好的……

窗外传来细微的响动,是晨露从竹叶上滑落的声音。

她忽然觉得有些可笑,自己竟会觉得长情也是一种负担。

可这份希望他幸福的心意,却是真真切切的。

她将额头抵在冰凉的窗棂上:“要是苏梅在就好了……”

“小姐……”紫荆捧着新沏的云雾茶进来,见她仍保持着晨起的坐姿,不由轻叹,

“四少爷又在院门外站着了。”

“就说我睡了。”她转身去拨弄灯芯,火光在琉璃罩里明明灭灭。

她知道的。每日辰时,他的影子就会准时落在雕花门扇上,像一道沉默的晨钟。有时风会送来他身上熟悉的沉水香,混着朝露的清冽。

可这日,君溟跨过了那道他守了无数个晨昏的院门。青石板上白日里的余温还未散尽,他踏过时惊起几片零落的花瓣。

彼时,香漓正支颐坐在石桌旁,晚风撩起她散落的发丝,也掀开了案上那卷未及收起的画轴。工笔描绘的仕女眉眼在暮色中若隐若现,朱砂点就的唇色艳得刺目。

“你在看什么?”

这声音惊得香漓手上一颤,她这才惊觉桌上摊开的竟是各家闺秀的名册画像,慌忙去拢那些宣纸,却不慎碰翻了茶盏。青瓷碎裂的脆响中,茶水洇湿了绢本上工笔描绘的芙蓉面。

“没什么……”她指尖微颤,茶水顺着桌沿滴落在裙裾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君溟突然擒住她的手腕。他的掌心滚烫,力道大得让她腕骨生疼。香漓被迫抬头,正对上他猩红的眼角。

“香漓。”他声音低沉如闷雷,“你到底在想什么?”

香漓被他拽起身,罗袖翻卷间露出腕间一道浅浅的红痕。

他生气了,这也是应该的。

“嗯……你先别生气,听我慢慢说。”香漓强压着内心的慌乱,指尖微微发抖,却仍轻轻拉住君溟的袖子,将他带回石凳旁。她深吸一口气,声音轻得像是怕惊碎什么:“君溟,你看,我们总会长大的。如今还能像这样日日相见,可十年后呢?二十年后呢?世事变迁,人心易改……”

君溟的指节骤然攥紧,骨节泛白,像是要把什么捏碎在掌心里。

他的声音低哑:“我在努力,你再等等我……”

“不对……时间并非症结所在,是我考虑欠妥,行事太过草率。”香漓打断他,眼中水光潋滟,仍固执地继续说下去,“我知道,此刻跟你说这些,你定会伤心难过。但我们得把眼光放长远些不是吗?你这样的明珠,纵使放在九重天上也会是最耀眼的那颗。你理应拥有全天下最美好的一切……”

话音未落,君溟突然低笑出声。那笑声不像是从喉咙里发出来的,倒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嘶哑、破碎,甚至带着几分令人心惊的癫狂。檐下的夜鸟被惊得扑棱棱飞起,翅膀拍打的声音在寂静的庭院里格外刺耳。

“所以?”

香漓咬了咬牙,鼓起勇气,一字一顿地说道:“君溟,你别再喜欢我了。”

她不敢停顿,怕自己一犹豫就会心软,急忙补充:“可我说这些,绝不是讨厌你,君溟,我怎么可能讨厌你?我只是……只是希望你幸福。”

“你希望我幸福?”他重复了一遍,忽然笑了,那笑容温柔得近乎诡异,“好啊,我懂了。”

香漓心头一颤,下意识追问:“真的吗?”

夜风拂过,院角的夜来香倏然盛放,浓烈的香气几乎让人窒息。君溟伸手,指尖轻轻拂过她鬓边的落花,可他的眼神却冷得可怕。

“有一个人,”他缓缓开口,声音低得像是自言自语,“她知道我喝茶只喝七分烫,我心情不好时会带我去散心,甚至……”他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痛色,“甚至在她最讨厌的寒冬里,只因担心我遇险,便不远万里地来寻我。”

“香漓,”他低笑,“你若真不想让我喜欢你,当初就不该对我这么好。”

“可惜……”他的指腹摩挲着她的腕骨,语气轻柔得像是在说情话,“已经太晚了。”

“你不喜欢我,没关系。”他凑近她耳边,呼吸灼热,嗓音却冷得像冰,“但我的幸福,轮不到你来决定。”

“你可以推开我千次万次,且看谁先认输。”

“你要判我死刑,至少该看着我行刑。”

言罢,君溟猛地起身,转身时玄色衣袂扫过石阶,带起零星花瓣。走到月洞门前,他驻足道:“会试在即,羽林军要值守贡院。”

香漓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直到暮色完全吞没那道身影。石桌上被茶水晕染的画像里,仕女含笑的眉眼已经模糊不清。唯有君溟方才攥过的地方,还留着几道清晰的指痕。

“他这般生气,倒不如干脆讨厌我……”她喃喃自语,指尖触碰腕间他留下的红痕。

虽然香漓尽可能深居简出,但在慕府一直这样终究是不现实。

三日前放榜,慕裕城高中会元。

晚膳时分,沈秀莲将全家老小召集到厅堂。

厅堂内灯火通明,八仙桌上摆满珍馐美味。沈秀莲满面春风地招呼众人入座,金丝楠木的圆桌上,青花瓷盘里盛着时令鲜蔬,掐丝珐琅的汤盅冒着袅袅热气。

香漓刻意选了离君溟最远的位置,却在落座时不自觉地数着他与自己之间相隔的青砖数。

“二弟啊!”慕岚满面红光,举着青玉酒盏的手微微发颤,“咱们家可算要出个状元郎啦!咱爹要是还在世,怕是要把珍藏的三十年陈酿都取出来痛饮三杯!”

慕逸捻着胡须笑道:“大哥,先别高兴得太早,这才刚通过会试,后面还有殿试,可不能掉以轻心,还没到中状元的时候呢。”

“我记得三弟乡试时也是解元?”慕裕弘放下手中的筷子,身子往慕裕城那边倾了倾,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侥幸而已。”慕裕城闻言,微微低下头,一只手不自觉地挠了挠后脑勺,谦虚地说道,“可惜没能和四弟切磋比试一番,若是四弟也参加科考,这头名未必是我的。”

“三哥过谦了。”君溟应道,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对面的香漓。烛火映照下,她垂眸的模样像极了雨打的海棠,让他心头一紧。

这让香漓心里直发毛,纤指不自觉地绞紧了绣帕。她下意识地将身子往椅子里缩了缩,眼神躲闪着君溟的注视。

她不想让自己近来萎靡的状态太过显眼,像往常一样俏皮地说道:“三哥要是和君溟比谁吃得更多,那三哥肯定能得第一。”

或许是长期高强度的学习耗费了大量精力,慕裕城的食量确实比常人要大些,当然,他本身也颇为贪吃。

听到香漓这话,慕裕城瞬间来了精神,胸脯一挺,比考了第一名时还要骄傲,振振有词地说道:“多吃,好吃,爱吃,食色性也!人生在世,岂能辜负这舌尖美味?”

“心乱难安,食亦不可辍。”他夹起一块琥珀色的红烧肉放入君溟碗中,“四弟说是不是?”

君溟收回目光,指尖轻抚碗沿浮凸的缠枝纹:“……三哥说得是。”

“城儿,你只管安心准备殿试,我已经特意交代了厨房,往后你的饮食定会精心安排,绝不会有所怠慢。”沈秀莲一边说,一边将一碟碧绿的莼菜推到慕裕城面前。

“有任何需要尽管开口。”慕岚拍案道,震得杯中酒液微漾。

慕裕城微微欠身:“多谢大伯,多谢伯母。”

文婧盈盈起身,素手执起越窑青瓷酒盏:“妾身薄酒一杯,谢诸位照拂之情。”

说罢,她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众人举杯相和,琉璃盏相撞之声如珠落玉盘。

慕娇莹悄悄凑到万湄珍身边,一只手挽住母亲的胳膊,小声说道:“娘亲,你可别不高兴,等会儿吃完饭,我陪你玩翻花绳。”

“是你这丫头手痒了吧?”万湄珍忍不住笑出声来,轻轻点了点慕娇莹的鼻尖,“一家人同喜同乐,娘亲高兴还来不及。”

慕裕弘凑过来笑道:“娘亲能这般想,儿子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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