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慕府上下的关注点,都聚焦在即将会试的慕裕城身上。
慕逸搁置了繁忙的生意,专注地陪着儿子准备应试,案几上摊开着密密麻麻的书籍与文稿。
慕岚送去一套精心挑选的文房四宝,与此同时,沈秀莲也命人提来许多滋补的补品。就连万湄珍,也特意交代下人们,对慕裕城要多多留意、悉心照顾。
香漓自然也对人界这种选拔官员的考试有过好奇,此前趁着夜色,悄然隐身溜去看过试题。题目虽不简单,但以慕裕城的才学,应对起来应是绰绰有余。
待君溟从宫里回来,夕阳的余晖已将庭院染成一片金黄。他抬眼望去,便瞧见香漓趴在窗台边上,身形微微蜷缩,侧脸透着一丝落寞,窗外的微风轻轻撩动她的发丝。
他自然知道她在烦恼什么。
君溟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近,身影恰好挡住洒向香漓的余晖,笼罩住她:“在做什么呢?”
香漓眨了眨眼睛:“在想苏梅呢,她这会儿估计在偷懒打盹……”
说着,她轻巧地翻过窗,裙摆随风轻扬,坐到院里的石桌旁,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君溟也跟着在她身边坐下,微微侧身面向她:“那你打算怎么做?”
香漓嘟着嘴,神色有些闷闷不乐,“嗯……还未想好,虽然我有好多个法子,但如何把握这分寸还挺苦恼的。”
“香漓。”
君溟抬起手,修长的手指轻轻戳了一下她的手指,随后又抬眼看着她:“你尽管去做你想做的,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香漓闻言,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整个人直接坐直了身子:“哦?看来我有靠山啦?”
“你一直都有。”
夜幕如墨,浓稠地泼洒在京城的每一处角落,万籁俱寂,唯有风声在街巷间呼啸而过。君溟身着一袭玄色劲装,身姿挺拔,悄然来到宰相府。
侧门无声开启,一名黑衣人躬身引路府内庭院幽深,假山怪石在朦胧月色下影影绰绰,宛如狰狞的兽形。沿着蜿蜒曲折的石子路前行,两侧的树木枝叶在风中沙沙作响。
来到正厅,厅内三足青铜烛台上的火焰微微颤动,将两人身影拉长投在绘着山海经的屏风上,烛泪缓缓堆积如血。
君溟稳步踏入,单膝跪地,恭敬行礼道:“萧大人。”
萧临坐在主位上,身形微微前倾,烛光映照着他的脸庞,半边明亮,半边隐匿于阴影之中,更添几分神秘莫测:“君溟,你来啦。”
“你这回做得很好。”萧临缓缓起身,迈着不急不缓的步伐,绕着君溟踱步,“无论是你立下的战功,还是事后调查的结果,我都十分满意。”他走到君溟身前,微微停顿,接着说道,“我就知道我眼光独到,看中的人不会差。你可想要什么赏赐呀?要不,再赏你些金子?”
君溟依旧单膝跪地,身姿笔直如松。“大人厚赐,属下愧不敢受。只是父亲年事已高,在朝堂之上,恐多有得罪之处,还有我的家人……”他微微抬头。
萧临抬手,轻轻抚了抚胡须:“没问题,只要有我在,朝堂政务之上,决然不会有人敢为难你父亲。”
“多谢萧大人。”
萧临转身,走回主位坐下,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微微皱眉:“可惜啊,你和太子在外征战之时,五皇子也没闲着,他削减了六部开支,断了我们的人脉财路,不少老臣都感到不安啊。这个五皇子,简直神了,我自认为谋划得算无遗策,却屡屡被他识破。”
说着,他端起桌上的酒杯,而后轻抿一口:“不过幸好你上次及时提醒了我,不然,那盐税一案,差点就查到我头上来了。”
君溟微微颔首,恭敬道:“为萧大人分忧解难,本就是属下分内之事。”
“还好如今你被封为羽林军校尉,能在陛下身边当差,这对我们的大业而言更为有利。”萧临身体前倾,双手撑在膝盖上,“你在羽林军中多培植心腹,三大营那边我另有安排。”
“是。”
萧临脸上的神色缓和了些,伸手示意君溟起身。“来坐,我们聊聊家常话。”他重新靠回椅背,神色间多了几分闲散。
“听说林三小姐跟着你去了羌州,之后你妹妹也追过去了?看来咱们君溟魅力非凡,引得佳人竞相追随啊。”
君溟起身,走到一旁的椅子前,缓缓坐下,身姿依旧保持着挺拔:“关于此事,太子殿下曾戏言,要迎舍妹进门。”
萧临轻轻摆了摆手:“你放心,此事绝无可能。”
“至于林三小姐,我对她并无男女之情。”
萧临轻笑一声:“那林三长得挺标志的,又对你穷追不舍,你日后把她纳为妾室,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君溟微微坐直身体,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我所求不多,萧大人之前应允之事……可还作数?”
萧临忽然将酒杯反扣在桌上,发出清脆声响:“那是自然,待宫墙内的梧桐开花时,自然无人能阻你心意。”
春风拂过庭院,梨花如雪般纷扬而下。香漓倚在朱漆栏杆旁,指尖轻轻捻着一片花瓣。
“紫荆,备纸墨。”她轻声道,眸中闪过一丝决然,“林小姐如此用心待我,我若不回礼,倒显得失礼了。”
三日后,陆府举办赏花宴。香漓特意选了一身素雅的白衣,发间只簪一支梨花,清丽脱俗。她知道林悦颜必定盛装出席,果不其然,对方一身嫣红金线绣牡丹的华服,珠翠满头,明艳不可方物。
香漓款步走到陆仪华面前,盈盈下拜,优雅行礼。起身瞬间,她巧妙地微微侧身,似不经意间,露出了袖中那道淡淡的伤痕。那伤痕细长,虽已渐渐愈合,却依旧醒目,在她如雪的肌肤上显得格外刺眼。
“这……”陆仪华瞧见伤痕,眉头瞬间微蹙。
香漓连忙抬手,慌张地遮掩住伤口,同时,微微俯身,凑近陆仪华,低声说道:“仪华,就当没看见吧,林三小姐或许只是一时糊涂……”
陆仪华何等聪慧,瞬间心领神会,当即提高音量,面露惊惶,急切道:“天哪,这都是林……做的吗?她竟是如此狠毒之人!”
声音不大不小,恰好飘入附近几位闺秀耳中。几位闺秀听闻,纷纷投来诧异目光,交头接耳。
自那之后,这场赏花宴的氛围悄然生变。林悦颜虽依旧明艳动人,穿梭于人群之中,却发现周围的闺秀们看向她的眼神多了几分疏离与警惕。她主动搭话,回应者寥寥,偶尔有人敷衍几句,也很快借故离开。一时间,她仿若被孤立在人群之外。
宴会结束后,城中的流言蜚语迅速蔓延开来。街头巷尾,人们纷纷议论着林悦颜善妒害人之事,绘声绘色,越传越离谱。
消息传到林悦颜耳中,她气得摔碎了最心爱的翡翠茶盏:“定是那慕香漓搞的鬼!”她咬牙切齿道,却没注意到贴身丫鬟翠儿眼中闪过的异色。
后来,香漓让紫荆暗中收买了林府的一个粗使丫头,每日在林悦颜梳妆时无意提及:“听说城东王员外家的小姐,用了含铅的脂粉,脸上竟长出黑斑来,可吓人了。”
起初林悦颜不以为意,但接连几日,她照镜子时总觉得肤色暗沉。偏巧这时,翠儿不小心打翻了她常用的珍珠粉。
“小姐恕罪!奴婢这就去买新的。”翠儿跪地求饶。
“不必了。”林悦颜冷冷道,“你去城南那家铺子买,听说他家的粉最为细腻。”
翠儿连忙应了一声,匆匆起身,脚步慌乱地奔出房门。半日之后,她气喘吁吁地归来,手中捧着一盒崭新的脂粉。
那家铺子实则归周掌柜暗中掌管,而翠儿买回来的这盒脂粉,乃是香漓特意命人调制的。这脂粉看似普通,实则暗藏玄机,是将普通香粉与少许夜明珠粉巧妙混合而成。
在白日的自然光下,它与寻常脂粉并无二致,毫无异常之处;然而,一旦置身于烛光摇曳的环境中,夜明珠粉便会悄然发挥作用,使得涂抹了这脂粉的肌肤微微发亮,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效果。
当夜林府设宴,烛火通明。林悦颜正与女眷们说笑,突然有人惊呼:“林小姐,你的脸……”
铜镜中,林悦颜惊恐地发现自己两颊竟泛着诡异的青白色光芒。她尖叫一声,掩面离席。事后大夫诊断说是脂粉过敏,建议她停用所有妆品半月。
“小姐,这已经是第三盒有问题的脂粉了。”翠儿忧心忡忡地说,“会不会是有人故意……”
林悦颜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恐惧:“查!给我查清楚这些脂粉都经了谁的手!”
就在林府上下鸡飞狗跳之际,香漓正悠闲地在自家花园品茶。紫荆匆匆走来,低声道:“姑娘,按您的吩咐,已经让说书人在茶楼讲了‘恶妇遭天谴’的故事,特意提到恶妇脸上会出现异光。”
香漓轻笑:“林悦颜生性多疑,此刻怕是已经疑神疑鬼了。”
果然,接连几日,林悦颜闭门不出,连最爱的诗会都推辞了。坊间传闻她得了怪病,脸上长满红斑。
第五日夜里,林悦颜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己面目全非地站在君溟面前,而君溟一脸厌恶地转身离去。她惊醒时,发现枕边竟有一朵干枯的梨花。
“是她!一定是她!”林悦颜浑身发抖,唤来所有丫鬟婆子,一个个审问谁进过她的房间,却无人承认。
次日清晨,林悦颜梳妆时,铜镜上突然浮现一行水痕写成的字:“多行不义必自毙”。她惊恐地打翻妆台,声响引来了府中众人,但那字迹已随着水汽蒸发而消失无踪。
“有鬼……这屋里有鬼……”林悦颜精神恍惚地喃喃自语。
当夜,香漓一袭白衣,悄然出现在林府后花园。她早知道林悦颜会派人守夜,特意选在月光最亮时现身。当巡夜家丁看到梨树下若隐若现的白色身影时,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去报告主子。
林悦颜带着一众家丁赶到花园,却只看到一地梨花和树上挂着的一条白绫,绫上绣着“害人终害己”五个小字。
“小姐,这……这会不会是……”翠儿声音发颤。
“闭嘴!”林悦颜厉声喝道,但脸色已惨白如纸。
三更时分,林悦颜独坐房中,忽然烛火无风自动。她惊恐地环顾四周,发现墙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影子,那分明是个女子的身形,却长着诡异的龙角。
“啊——!”林悦颜的尖叫声划破夜空。
其实那不过是香漓用幻术制造的效果,但足以让本就精神紧绷的林悦颜崩溃。翌日,林府请来了道士作法驱邪,闹得满城风雨。
七日后,日光微弱,给世间万物都镀上了一层黯淡的光晕。
林悦颜面容憔悴,身形单薄得好似一阵风便能将她吹倒。这些日子,她被莫名的恐惧与焦虑纠缠,心力交瘁,今日才终于鼓足勇气出门,前往寺庙上香,期望能寻得一丝慰藉。
踏入寺庙,香烟袅袅,静谧得有些压抑。林悦颜独自走向一处偏殿,脚步虚浮。就在她在偏殿旁的一间屋子落单时,香漓悄然出现。
她身着一袭素净白衣,发间,依旧只簪着一朵洁白梨花。微风拂过,几缕发丝轻轻飘动,更衬得她眉眼如画,笑容恬淡如初。
“林小姐,近日可好?”香漓福了一礼,语气真诚得让人挑不出毛病。
林悦颜死死盯着她,眼中交织着愤怒与恐惧:“你……你做了什么?”
香漓故作惊讶:“林小姐何出此言?我近日一直在府中抄写佛经,为家人祈福呢。”
“你少装模作样!那些事……那些怪事……”林悦颜声音发颤。
她忽然凑近一步,压低声音道:”林小姐指的是哪些事?是您暗中指使人给我下毒之事?还是精心谋划暗杀我的事?又或者是您派人绑走苏梅,妄图将我们二人置于死地之事?”
林悦颜踉跄后退,脸色煞白:“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只要我想,我可以让你……”香漓步步紧逼,“身败名裂。”
林悦颜如遭雷击,双腿一软,“扑通”一声瘫坐在地上。
“这些事只是个警告,往后,你最好别再来招惹我。”香漓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神色淡然,“你若还想追求君溟,大可以去,我虽不会帮你,但也不会刻意阻拦。”
香漓微微歪头:“只是我实在不解,你既然钟情于他,按常理,不是该想法子讨好我吗?倘若你未曾做过那些见不得人的龌龊事,说不定我还能在君溟面前为你美言几句。”
林悦颜缓缓抬起头,发丝凌乱地散落在脸颊旁,近乎嘶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