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人眼中的样子。
没有地方可去,也不知要去哪里,毛小豆于是停留在西城。至少,在这所大城里,乞讨应该会比其他地方容易。
时间像是失去参照,生命的存在已经没有意义。唯一剩下的,只是每天茫然地活着。不知为了什么地活着。似乎只是纯粹在顺应本能而已。然后,挨饿两天才能吃到一个馒头,或是喝上一碗大户人家施舍的稀粥,渐渐成为常态。
自从换上从死去的老人身上扒来的衣物的那一刻起,毛小豆就成了个沉默的人。进入西城,开始乞讨为生,又整天被其他乞丐欺负,毛小豆只是越发沉默了。在西城,尽管三天两头就被其他老乞丐驱赶,时不时受到欺负,不得不经常换地方,但好歹,她还是在这里待下来了。
随着时间过去越久,她的记忆仿佛也在跟着丧失,渐渐地忘记了她过去是谁,只知道,现在的她,是别人眼中的哑巴乞丐,每一天得过且过。曾经想起山白师兄时,心里会升起的光亮也日益稀淡,最后只剩下这样一个念头,如果现在遇见山白师兄,他必定认不出自己了。即使他认得出,她也不会与他相认。因为现在的她,衣服褴褛破旧,头发打结成团,面颊像是永远都洗不干净似地透着黑黄,布鞋早已经磨损破烂得露出了沾着尘土的脚趾。
寒冬腊月时,她单薄的身子穿着单薄的衣衫,终是没有抵挡住寒冷的侵袭。她生了一场病,连续发热好几天。在那之前,她就看到,几乎每天都有年老体弱的乞丐被冻死。往往都是,经过一整夜的寒风肆虐,第二天一早,便有路边的乞丐再也醒不过来,甚至已经变得僵硬。这些死去的人,往往都是官府派人前来,用草席一裹,然后抬了扔到郊外的乱葬岗。
当她终于也生病倒下,只能裹着席子蜷缩在背风的墙角时,心里反而透出丝丝分明。下一个再也起不来的人,或许就是她。但她不觉得痛苦,只感到即将解脱的一种轻松与期待。然而,老天似乎洞察到了她的此种心思,仿佛故意捉弄人似地,偏偏不遂她心愿。于是连续发热几天,整个人都已经烧得迷迷糊糊后,有一天,她的发热突然消退了。整个人除了比原先更加虚乏无力苍白孱弱外,再没有其他不适。当然,还有灼心烧胃的饥饿感。她已经几天没进食了。嘴唇也早已干裂泛白。
快过年了,附近一户人家熬了热粥出来施舍。几大锅粥一端出来,许多乞丐立即围拢上去,还排起长队。她尚且虚弱,挣扎着站起来,只觉一阵头晕眼花。于是只裹着草席,靠在墙角,没有过去。她迈步都很困难,更没有力气挤到人群中去,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几锅粥渐渐分完,人群渐渐散去。家仆来把大锅抬进宅院。她看着逐渐收拾完毕的锅和长桌,只能伸出舌头舔舔干裂的嘴唇。
一个胖胖的厨娘模样的中年妇人,走出来查看家仆收拾的现场,突然抬头,看到了对面倚墙而站的毛小豆。毛小豆连忙避开视线,倚着墙,又慢慢坐下去。把破碗放在前面的地上,等着或许会有人施舍点什么。
不一会儿,有人走近过来,在她面前停下。
“饿了吧,来,这里还有点。”温和的女子声音传来。
毛小豆抬头,却是刚才那个胖胖的中年妇人。
妇人和蔼地笑着,从抱着的一只小锅里,舀了两勺黄白相间的粥到她碗里。原来还是白米加黄米熬的粥。
毛小豆伸出左手,颤抖着手抬起小碗,按捺着急切的心情,小心翼翼,避免把好不容易得到的粥泼洒出来,一口气把粥给喝了。刚刚准备放下碗,妇人又舀了两勺给她。
看着尚且冒着热气的香喷喷的米粥,毛小豆忍不住流下两行眼泪。抬起头,看着妇人,轻轻地说道:“谢谢。”妇人冲她笑笑,抱着小锅转身返回宅院。
喝下两碗热乎乎的粥,毛小豆又活了过来。
但,也就仅仅如此了。之后,身体的某种虚弱感,一直都没有离她而去。
此时,毛小豆静静看着那枚莹石,上面的常乐常安四个小字,仍然无比清晰。只是,此时的她,既无安,亦无乐。毛小豆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她已经两天没有吃饭了,今天已是第三天。肚子饿的感觉早已经在某一瞬间消失,现在的她只觉有些疲乏,只想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
是的,她只想要好好睡上一觉。长长地睡上一觉。至少,在梦中,她还可以看到曾经的她,看到曾经的山白师兄。看到那一年,她在西山云崖洞中第一次遇见他时的情景。那一年,她十岁,出现在他面前时,冰冷的湿衣贴在身上,形容狼狈,瑟瑟发抖。而他一道灵力打过来,差点伤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