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素桃拧眉,看向太子:“太子殿下,不知那边是何人?”
太子也装作不知是谁一般,拧眉看向一旁韩贵妃身边的心腹女官上官云碧,上官云碧只垂眸不语。
太子便对二人道:“两位姑姑,孤得了钦天监的消息,说吴水之畔有祥瑞昭示现世,需由宫中高位嫔妃宫中命格三官七杀的女子才可一窥天机,宫中以淑皇贵妃和韩贵妃两位娘娘位分最贵,今夜烦请两位姑姑替二位娘娘随孤走一遭,若真得了祥瑞昭示,当真是天佑我大梁万世昌顺。”
上官云碧和素桃这时相视一笑,便撇下太子,领着挑选出来的三位命格属三官七杀的宫女朝那吴水畔走去。
吴水畔忽而狂风大作,天幕低垂,东方处云雾缭绕,一轮古铜色残月似神佛的眼睛,静静注视着人间一切是非。
上官云碧步子本是很快,却在望见那相拥的一对鸳鸯之际,瞳孔蓦然一缩。
她一手攥紧拳头,又忽而冷笑。
是她低估了晋王对上官云璇的感情。
他怎么会,怎么舍得让上官云璇因身败名裂而被皇帝降罪呢?
大梁律法森严,尤其对女子,若有了亲事的女子与不是未来夫君之人私通苟且,当一律下狱,就算是贵女也不例外。
她忽而停下了步子。
一旁素桃略微疑惑般回头,笑问:“碧姑娘,怎脸色如此不好?可是哪里不适?”
上官云碧勉力一笑:“太子殿下既说有祥瑞现世,可我怎么瞧,这吴水畔也没什么祥瑞,倒像是有别的什么,姑姑请看,那里,是不是有对野鸳鸯?”
素桃微微一讶,定了神看去,冷笑道:“果真如此,不知什么人在此处行苟且之事。”
她说罢,便回头对三个宫女其中一位说:“你回去禀报淑皇贵妃,就说吴水畔捉住一对不知廉耻的野鸳鸯。”
上官云碧似乎是欲言又止般,说:“姑姑,还没定论呢,别是哪位殿下在此与宫人……也未可知,还是先别叫皇贵妃知晓此事为好。”
素桃冷然看向上官云碧:“碧姑娘,你虽是韩贵妃宫中红人,可也别太自视甚高了,淑皇贵妃娘娘如今主理六宫事,位同副后,宫女私通关乎后宫,你可知陛下是最忌讳宫女和侍卫私通的,因这天下的女子,都是天子的女人,宫女与他人私通,便是对陛下的藐视,是为重罪,死有余辜。”
“……”
上官云碧只不再说。
她的脸容忽而浮上一抹凌厉的笑意。她想到了褚采薇。
这个女人,她知道,晋王是不爱的,晋王不过需要褚家助力。
至于晋王和褚采薇之间如何亲密,她也不会妒忌,因她知晓,晋王不爱褚采薇。
可是,晋王破坏了她的计划!
他果然还是对上官云璇不一般,恐怕,上官云璇在他心中的地位,在她之上。
不,是一定在她之上。
他对她,只是怜悯,一种同病相怜的惺惺相惜。
可是她不要他的同情,她要他的心,她要做他唯一深爱的女子,只有如此,她才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可是,一切都因为上官云璇的归来被破坏掉了。
这个女人,自幼辱她欺她,可却夺走了晋王的真心……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素桃领着几个宫人疾步上前。
那宫人提着宫灯照上去,素桃本是颐指气使的派头,待看清了那二人的面容后,却脸色一变,忙退了两步福身道:“请晋王殿下安,奴婢不知殿下与褚小姐在此,请殿下赎罪……”
那褚采薇只装作羞涩般瞥了回素桃,很快,她便已明了,晋王今夜与她会面的缘由。
晋王约她,不可能是为了和她私会,她注定是他的女人,他也非重欲之人,何必如此与她私会?
只怕是,晋王他有什么计划,但这个计划,不方便说与她听。
她并不愤怒,因她相信晋王,她早已将自己和褚家的荣耀全数押宝在了晋王身上,晋王的荣辱,与褚氏一门的荣辱是一体的,他无论做什么,都有一定的理由,她不必多问,只需配合他做戏即可。
很快,褚采薇便已装似娇羞一般躲在了晋王身后。
晋王则一副安抚之状,先替褚采薇披上披风,这才淡然看向素桃。
“素桃姑姑不必如此,本王与采薇不过因多日未得独处,这才冒险一会。不知姑姑今夜领这许多人至吴水畔,可是此地有什么不妥处?”
素桃忙有些惶恐道:“非是如此,只是钦天监那里传话,说吴水畔有祥瑞现世,奴婢这才按钦天监的指示到此查看一番。”
“是么。”
晋王蹙了眉,望向远方那轮被云雾遮蔽的残月。
他背对着众人,因此无人得见他脸上那抹笑意。
太子自视甚高,且性子素来急躁,又自诩聪明一世。
若是有十足把握的事情,太子会不加思索便广而告之。
想必此刻,太子已到了皇帝金帐禀报私通一事了。
太子睚眦必报,不会放过戏耍他的上官云碧。
至于上官云碧在太子处如何自处,他略微思索,便叫了人去给宫女黄儿带话。
黄儿是他安排在韩贵妃宫内的线人。
***
太子已先回了营地。
他假意经过皇帝金帐。
今夜值班的小楚子上前:“夜已深了,陛下已安歇,太子殿下可是有什么要事禀报?”
太子装作犹豫不决般来回走了几步,这才煞有介事对小楚子说:“孤听钦天监监正禀说,今夜吴水畔有祥瑞现世,本不想先惊动父皇,便只知会了淑皇贵妃和韩贵妃两位娘娘得知,二位娘娘派了几位命格属三官七杀的宫女前去,不想祥瑞未见,却是……捉到一对野鸳鸯。”
皇帝对宫女私通一事尤为忌讳,且已故的周毓妃便被传与人有染……因此,私通之举,便是皇帝最忌讳的。
小楚子忙装作惊讶般,近前低了嗓与太子道:“陛下已安歇了,此事还是不要惊扰圣驾为好,既是宫人私通,由皇贵妃娘娘私下处置了便可。”
太子道:“孤想进去探视父皇可是真的安枕了,公公能否替孤通传?”
小楚子低眉顺目:“殿下别为难奴才,若无陛下准许,谁也不得擅入金帐,且陛下今夜已下了死令,谁若擅闯,便是重罪。”
“……”
话落,小楚子已给御林军都统慕容青云使了个眼色。
慕容青云一直冷眼旁观,一声令下,三十来个身着盔甲的带刀御林军便已训练有素般一字排开,将皇帝金帐围成了铁桶般难以冲破。
太子咬牙不悦,只好拂袖退去。
除去这三十位御林军,皇帝金帐四周的御林军足有上百人,且统一持火铳。
不远处的大营,还有一千人暗中听候调遣。
御林军只听候皇帝一人调令,皇帝不允,谁也别想近皇帝的身。
这便是皇权,高高在上,生杀予夺。
太子思及此,不禁冷然一笑。
他才退不远,那素桃和上官云碧已然折返。
素桃对他禀说:“回太子殿下,吴水畔没什么祥瑞现世,那在吴水畔相会的,也不是什么侍卫宫女,而是晋王殿下和褚小姐,此事,便不上报了吧。”
太子:“……”
很好,晋王不仅赢了赛马会,今夜又摆了他一道。
好一个上官云碧,敢联合晋王戏耍他这个太子,很好。
太子回了自己的帐,立即呼来近侍太监吩咐道:“去将上官云碧绑来!”
近侍太监却有些惊恐道:“殿下,上官云碧不是寻常宫女,她是太师之女,也是宫中有品级的女官,且是韩贵妃娘娘身边的红人,此举恐有不妥吧……大梁律法有令,宫人若无罪,是不可随意罚或是杀的。”
“孤叫你去就去,死奴才,你活腻了?孤是太子,一个奴婢罢了,孤如何动不得?”
“……”
那太监只好乖乖去了。
***
韩贵妃并不宿在营地帐内,而是回了行宫住着。
丑时末,外边一阵吵嚷。韩贵妃素来睡眠极浅,此刻已是醒了。
她叫来贴身宫女黄儿问:“外边什么事如此吵嚷?”
黄儿早已得了晋王指示,便道:“是太子的人来此捉拿上官云碧,说……说是上官云碧得罪了太子,要拿去问罪。娘娘,即便是上官云碧不守规矩得罪了太子,可打狗还得看主人呢,娘娘是陛下最喜欢的贵妃,这陛下还春秋鼎盛呢,太子已如此不将您放在眼里,若日后登了高位,岂不是要将您和韩王殿下连根拔起吗?”
“何况太子暗中对付晋王,只因为晋王的母妃周毓妃曾经是陛下最爱的妃嫔,当年陛下因此冷落了杨皇后,太子便记恨晋王和周毓妃,即便晋王不得宠,太子依旧不肯放过,可见太子心胸之狭隘,如今您才是陛下最宠之人,韩王殿下是幺儿,陛下如此喜爱,太子岂会容忍?奴婢以为,这柿子专挑软的捏,娘娘若不拿出点颜色给太子瞧瞧,只怕太子以后更会肆无忌惮了。”
韩贵妃因此不悦冷笑道:“谁敢动韩王,本宫饶不了他!太子如此不给本宫薄面!呵,太子终究是不成气候,以为做了储君便高枕无忧,本宫倒要看看,本宫的人,他想如何处置!”
韩贵妃忙更了衣,并让宫人去将韩王叫醒。
韩王被乳娘抱来榻前,眼睛还睁不开呢。
韩王对自己母妃说:“母妃……小十一还没睡够呢!天也还没亮呢……”
韩贵妃笑道:“好孩子,母妃这两天总做噩梦睡不着,你父皇这两天也不来瞧母妃,你去跟父皇撒娇,让你父皇来母妃这里可好?母妃明日亲自做你爱吃的糕点。”
韩王睡眼惺忪地应了声,让乳娘替他换了衣裳,听母妃的话,从后门走了。
待到了他父皇的帐前,小楚子笑眯眯弯腰问了他安,便就进去通报了。
没一会儿,父皇传他进去,他便一五一十和父皇说了母妃的请求,父皇哈哈大笑,立马更了衣,随他来了母妃的平宁殿。
皇帝喜爱韩王,因韩王是老来子,是老幺,自然宠,再者,这些已长大成人的皇子,哪一个不是八百个心眼子?
只有小韩王肯对他这个皇帝说真话,因此他也极喜欢这个孩子,只要不违礼法,不动国本根基,他对韩王是有求必应。
两父子刚到平宁殿门口,就听见里边几个太监宫女正争执着什么。
皇帝不悦,命小楚子去探是何事。
小楚子回来后说:“回陛下,是太子的宫人来韩贵妃这里要人来了,说是韩贵妃宫里的司记女官上官云碧冒犯太子,所以才来此捉拿。”
“太子放肆!”皇帝气道。
话刚说罢,韩贵妃便一副弱柳扶风的姿态靠了来,一面哭诉着。
“陛下可要为臣妾做主啊!臣妾宫中的女官不知因何事得罪了太子,太子竟派人夜闯臣妾的平宁殿!恳求陛下以后不要对小十一如此宠爱了,太子恐会心生怨怼,小十一还小,不懂皇兄们的那些心思,臣妾只怕陛下继续宠爱臣妾和小十一,以后,以后臣妾和小十一恐会不得善终!”
韩贵妃嘤嘤嘤地哭着,皇帝听了此番言论,又是心疼爱妃,又是气太子如此无礼,又担心韩王会因他的宠爱而招来太子嫉恨。
韩王六岁就封王,这在大梁,是头一个,就是太子,此前也没这么早封王的。
他再联想到此前太子对他表的那番兄友弟恭的衷心的话,此时太子,又做出如此不顾庶母颜面的事情来,加上太子自从做了储君后,愈加玩世不恭……
种种因素叠加,皇帝此刻,对太子确实生了诸多不满。
随即,皇帝拂袖,冷道:“小楚子,去传话太子,就说朕今夜在平宁殿安歇,朕倒要看看,太子他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小楚子便去传话。
回来时,一并带来了太子。
太子十分恭敬的模样,一面圣,便立马朝皇帝跪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