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只一瞬,许蔚兮感到头皮发麻。
她竟掉入陷阱,又被人轻薄,还不知反抗。
她难道真是如此?不知廉耻?
她忽而看向晋王,竟带了一丝笑意。
“晋王殿下,若说我不知廉耻,你又知道什么叫廉耻吗?与兄长的未婚妻子暗度陈仓,你也不像什么正人君子!”
“伶牙伶齿。”
晋王咬着牙,于她颈项间亲吻却没停下。
他不像是重欲之人,因她明白,男子若真动了情,这时候是不会如此云淡风轻的,他甚至,连眸色都如此清明。
她中计了。
不知谁做了这次局。
可是晋王难不成也中计了吗?
他真的如此轻率,又如此容易被迷惑?
她不信一个一步步刀尖舔血走来的皇子会是简单人物,越是步步艰难,越是小心谨慎。
可她已走了神,竟忘了与他保持距离。
待她醒转欲退之际,晋王已将她推倒至那河边丰茂青草之上。
她衣料单薄,细砂石硌在脊背上有些刺疼,不禁蹙起眉,姣好的面容划过几分惊慌,却见晋王阴鸷笑意自眼眸陡现。
他似乎并不在意何为“廉耻”。
晋王一手在她腰肢上抚着,滑至腰间,轻勾罗纱腰带。
她身子忽而抖得厉害,颈项他的唇瓣却温热缠绵地对她。
这奇异的感受与此前齐王和太子给她的竟不似一般,太子和齐王,她只感到屈辱和厌恶,对晋王,却是另一番不同的体验。
她这是怎么了?她对晋王难道……
她不信什么一见倾心,可是,她又寻不出自己为何面对晋王轻薄却并不感到厌恶的理由。
她犹自被晋王吻着颈项,偏着脑袋望向天边被雾色笼罩的一抹残月。那残月是古铜色,似染了血色一般骇人。
她轻柔的身躯被砂石硌着犹自抖着,脊背却骤然被一只孔武有力的大手托住,她与他之间,再无什么缝隙可言。
寒凉阴湿的潮气在鼻尖涌动着,她闭上眼,却闻到晋王身上似檀麝般浅淡的香气。
如此灼热的气息勾连间,他的唇却始终只落在颈项和肩上处,从不吻上她的唇。
她微微睁开眼,盯着晋王俊逸清冷如同玉面修罗般的面容,心内不禁生出一股似报复又似试探一般的心绪。
他是不是不愿意吻一个女子的唇?
思及此,许蔚兮抬手勾住他的颈项,微贴近他,试探一般的,在他唇上亲了一回。
晋王竟猛然睁开眼,大手按着她纤细的腰的力道加重,很快,厌恶一般抬手擦了擦唇上她留下的胭脂。
她好像猜对了。晋王此人,不喜欢与女子的檀口亲吻。
她还在怔然间,晋王已掐上她的双颊,用了些力道,她微蹙起眉,他只冷笑一回,贴近她的耳朵,用只她二人才能听见的嗓音说话。
“上官云璇,你既已知道自己中了计,怎还如此不知廉耻般与本王行苟且之事?太师素来教女有方,怎么,你自被送去仪陇养了几年,如今竟已忘了自己的贵女身份?”
许蔚兮咬了咬唇,却迎视他审视的目光,他的目光,夹杂几分不屑,还有不敢置信。
也许,真正的上官云璇,在他心中,是个十分美好的女子吧?
所以,看到“上官云璇”变了心性,他才感到痛心。
她望着他,肩上一层罗纱已在纠缠间显得皱巴巴的。
她猛然推开他,坐在草地上,独自拢好了衣物,一边轻系腰带,一面装作并不在意般低垂着眉目说:“殿下,人是会变的,我自仪陇归来,已是物是人非……”
这句物是人非,并非假话。
她满门获罪,她做了齐王细作,生死已不由她作主,如何不是物是人非?
“殿下,我也是今日才知晓,你是这般性子。从前,冷宫里温润如玉的那位皇子,如今也已暗中培植了自己的党羽。殿下,你想做太子吗?”
她的话令裴照郢的眉目阴狠了不少。她暗自心惊。
“殿下,那日我从马背上摔下来,我看到了,你是最先走向我的那个人,你虽装一副对我漠不关心的模样,可那日你走向我的时候,我真的觉得,殿下对我还是有所牵挂的,只可惜,我被陛下指婚给了太子殿下,若非如此……”
她没说完,裴照郢已再度掐上她的双颊。
嗯,他比齐王人好点,齐王喜欢掐脖子。
裴照郢冷笑,逼近她的脸容,一字一句:“若非如此,你当如何?”
“若非如此,我想请殿下护我一生。”
“……”
晋王瞳孔蓦地一缩,掐在她双颊的力道,竟松懈了许多。
许蔚兮暗自有些惊讶。原来,晋王果真对上官云璇有情。
可惜,她不是上官云璇。
但她不后悔自己如此顶替了上官云璇身份的行为。
她并非有意夺上官云璇的郎君,她只想为许家翻案,她只是不想失去至亲,她有什么错。
如果有错,那就是上天错了。
她要借上官云璇的身份活下去。
她不相信阴狠毒辣的齐王,也不认为笑里藏刀的太子是可靠之人,可是晋王,他对上官云璇有情,就算不是男女之情,晋王几次三番对她暗中相助,也证明了,晋王是可以为她所用的。
她竟然,想利用晋王。
她知晓这无异于刀口舔血,可是她别无他法了,她还能有别的方法助自己成事吗?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不是吗?
男子可以不拘小节,女子怎么就不可以。
晋王正冷静地看着她。
她虽内心戚戚然,但面上并未怯懦,她看着他黑色的眼睛,慢慢的,试探性的,贴近他的脸容,在他既温且凉的唇上吻了一回。
晋王的身子僵硬得可怕,摸起来好像石头。她只吻了这一回。他没有拒绝她。
她等待他的回应。
须臾,他冷然看着她恬静的脸容,抬手擦去她弄上去的胭脂,只是这一次,不似方才那回厌恶,他只是漫不经心地擦去唇上胭脂。
做罢这些,他抬起她的下颌,逼近她的脸容,似乎想要看清楚,她是否是真心。
他吻上她的耳珠,似轻佻般含着。
“上官云璇,那就做本王的女人。”
晋王是十足冷静之人。
他并不贪恋这一刻的温香在怀,只吹响了马哨,眸底一片冷厉的阴鸷。
他的踏雪乌骓马自暗夜深处奔来,不等她反应,已将她拦腰一抱。
她并未惊呼,只下意识抱住他的颈项,他一拧眉,并未说什么,将她抱上那匹乌骓马。
他并未与她同乘一骑,只立在那里,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放在马鞍上,她握住缰绳,问:“殿下,现在送我回去吗?”
裴照郢看她一回,淡然应了声,似想到什么,又看着她,说:“闵若棠是本王的人,若身子有什么不适,可信闵若棠。”
许蔚兮点点头,似想到什么,便问他:“殿下,闵若棠是你的人,是指她也是你的女人吗?”
“……?”裴照郢轻咳一声,不甚在意道,“不是。”
“哦。那就好。”
裴照郢冷声道:“上官云璇,本王不会只有你一个女人,你若介意此事,可以选择不做本王的女人。”
“……”
倒是不藏着掖着。
许蔚兮并非真的介意他有几个女人,她只是以为御林军都统慕容青云喜欢闵若棠,且闵若棠,似乎对慕容青云也有什么情谊的,若闵若棠是晋王的女人,那么郢都也就又多两个伤心人,多了一对苦命鸳鸯,所以,她才随口问了一句。
齐王似乎很介意她体内有什么良药一事,那说明,那药是真的好,既闵若棠是晋王阵营的人,那么,那颗所谓可避虫蛇鼠蚁的丸药,会不会,实际上是晋王借了闵若棠的名赠她的?
他那时就已将如此好的东西给了她,是否证明,他一早就对上官云璇生了夺取之意?
可是,这么些时日过去,他什么也没做,倒是她今日中计后,乖乖送上了门。
等等,今日她中计,会否也是晋王的计谋?
她忽然不寒而栗。
再想问他一句,他已拍了回马屁股,乌骓马驮着她狂奔而去。
***
许蔚兮刚离去,吴水畔便多了一名身穿黑衣的暗卫。
这暗卫朝晋王禀道:“碧姑娘已取得太子信任,太子并未对碧姑娘此计有疑,事情已办妥,请主上吩咐。”
裴照郢立在吴水畔,眉目紧拧,面容十分冷厉,并不似平日那般温良恭俭。
他本是在听属下汇报上官云碧的消息,可脑海中,却不断划过上官云璇的脸容。
这是他第一回在面对关乎上官云碧安危时,心中所思的,却是另外一个女人。
今日引上官云璇来此,是上官云碧的计谋,但这个计谋,并非他主张。
当属下将上官云碧擅自主张行动的消息说与他听时,太子已经信了上官云碧的诚心,他若不来,上官云碧将不会博得太子信任,以太子的手段,上官云碧会凶多吉少。
上官云碧明面上投诚太子,但却为他办事,他不能不顾及她,但此计,会将上官云璇置于不利境地。
上官云碧背着他实施的这一计策是,与太子投诚献策,做太子的棋子。
接着,上官云碧为了博取太子信任,会做一次局,将上官云璇和他引来吴水之畔,制造一番他与上官云璇有私情的景象。
介时,太子会亲自引人过来捉奸,如此一来,他这个晋王会再一次引得皇帝厌恶,而上官云璇是不是会被皇帝降罪,或者因失贞而被君王赐死,这并不是太子所考虑的问题。
至于太子为何会将自己未来的太子妃置于死地,原因也无他,为了拉他这个晋王下马,太子什么人都可以牺牲。
毕竟,有资格做太子妃的女人,大梁多得是,牺牲一个上官云璇,算什么。
裴照郢思及此,想到了方才上官云璇对他说要他庇护她的那张脆弱的脸容。
他很少在这种危机关头,去想一个女人。
只一瞬,他已忘却那张脸容,负手而立,对那暗卫冷声下达了指令:“去请褚小姐。”
暗卫得了令,只一瞬的功夫,便已消失在了夜色中。
不到一刻钟,褚采薇已被带至吴水畔。
她已得了父亲和兄长的明示,会全力支持晋王夺嫡,因此,她已做好了将自己的身心都交给晋王的准备,当暗卫告知她晋王今夜想见她那一刻,她竟有些欣喜若狂。
虽她和晋王有婚约,但晋王直至今日也未曾对她有过半分逾矩的举动。
她知道他不是那般贪恋女色之人,因此也只等着,待成了婚,再行亲密之事也无可厚非。
可是今夜,晋王却说想见她。
她并未多想,便已随晋王暗卫到得吴水之畔。
夜凉如水,暗卫已离去。
她站定后仔细观察了四周情形,不见晋王,待她轻呼了一声“君辞”,便被背后一双大手圈住了腰身。
她暗自心惊,正欲呼喊,背后那人却贴着她耳朵低沉道:“采薇,是本王。”
褚采薇松了口气,一想到自己正被他抱着,如此亲密,脸上便一烫。
身后之人在她颈项间轻嗅,那般似有若无的亲昵,令她已是情动。
她转过身去,正欲吻上他的唇瓣,他却猛然偏开了脑袋,压低嗓克制般道:“采薇,你我还未成婚,不可以。”
褚采薇羞涩般靠进他怀里,他搂上她的纤腰,眼睛却十分警觉目视前方,听得不远处轻微的人声,他却忽而低头吻在里褚采薇的一侧肩头。
褚采薇不禁微仰了脖子,闭着眼睛去感受他此刻的狂放。
***
吴水之畔起了一阵狂风,青草低卧。
当太子领着淑皇贵妃身边的大宫女素桃和韩贵妃身边的司记女官上官云碧在丑时二刻赶到吴水之畔时,那里,果真有一对野鸳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