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对方不断靠近,那张娇柔妖媚却不落俗的脸庞在宋凝霜双眸中逐渐放大,无比清晰。眼下,这种近乎贴身的状态,早已超出了自己一直以来与其他人正常该有的 ‘安全’距离,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不知为何,分明方才还好好的,而此刻心跳不由漏了几拍。
她承认,这女子当真美极。
宋凝霜面上逐渐透出红霞,下意识向后缩退了一步,隔开了两人之间‘亲密’距离,期期艾艾道:“这位娘子……请你自重。”
姜书梨是存了戏弄的心思,但当自己见她两边脸颊连同那耳朵尖儿都跟着红彤彤时,直到此刻,才仔细看清眼前的女子容貌不俗。虽着男装掩盖了原本的清姿,复又想起那晚在内室的书案前,她那如丝绸般乌黑顺滑的长发随意散散披在双肩的模样,显得如此婉约秀雅。而眉目间一股柔美的气质下,又隐然添有几分精乖之气,叫人见之难忘。
她眯眸,眼神在对方脸上扫了一圈,笑道:“郎君真会说笑,我好像并未行逾矩之举,又何来自重?”
宋凝霜颇为无奈,此女子巧言善变,若继续深究下去,恐怕讨不了好。她终是败下阵来,道:“且罢,今日之事便算是我误会了。”
“便算是?”姜书梨娇哼一声:“别以为我不知你在想什么,你质疑在先,后又暗藏心思试探于我,要我看,你这人定是心口不一,城府深沉之辈。”
宋凝霜睁大了眼,丝毫不觉生气,反而是有些新奇,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会这般说她。
“是是是。”她心底不由笑了笑:“娘子伶牙俐齿,可惜我并非子贡,委实说不过你,某认了。”
姜书梨见她吃瘪,眼里不知怎得,极力掩藏的笑意愈发难忍,可仍要摆出一副正然自得的神色:“看来你不认也不行了。”
宋凝霜目露疑惑:“什么?”
得逞之人指了指她身后方向:“你且回身便知。”
宋凝霜朝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赫然发现一只纸鸢落在房檐瓦片上。
“.…..”
她回过头恰好对上姜书梨的视线,只见她正歪着头,笑得一脸肆意。
宋凝霜突然感到尴尬,彻彻底底有一种冤枉了别人的羞窘。她不自在轻咳一声,面上仍是一贯的云淡风轻道:“需要我帮娘子拾回?”
姜书梨挑了一下眉:“不然?”
“.…..”
待他取来木杆费了一番功夫,才将纸鸢从屋檐上取下,递交给了姜书梨。
姜书梨看了看已经拿在手里的纸鸢,又瞧了瞧宋凝霜,想着这人方才在那费劲替自己拾取纸鸢的样子,莫名觉得可爱。
“多谢郎君。”该是谢的,前些时日的无心搭救,但总归欠了你一个人情。
宋凝霜一愣,不知对方为何突然郑重其事:“举手之劳而已。”
两人相对而立,竟一时无言。姜书梨想必也未曾察觉,今日会这般耐心,同这人在此斗唇合舌。
片刻后,姜书梨率先开口,道:“现下时辰不早,便不再多扰了,我还有要事,先告辞了。”
“请。”
宋凝霜看着姜书梨错身离去的背影,方想起还不知对方名姓,又抬眸看了看屋檐,不知为何淡笑一声,摇了摇头,自忙去不提。
雅致的书房内,陈设着古色古香的书画,墙面架格中,卷轴层次分明,排列齐整。书案之上,笔、墨、砚台、镇尺等摆放有序,而案几左侧,置有青瓷茶盏,杯盏中氤氲的热雾散发出缕缕纯净的清香。陆怀远执起茶盏举到嘴边,还未碰唇,似对面之人说了什么,复又放下,抬眸看他:“赵成?”
对面坐着之人点了点头,解释道:“山长,伯舟拙见,赵先生不仅有较高的学术造诣,其书法在外更是频频称道,而去年于京都四大书院之一的翰世书院兼修任教过半年,前段时间又被外派贤阳书院讲学等等。此人阅历丰富,处世经验皆老练,若有幸评上,于书院不仅多出一名优秀师长,想必对学子们来说也是喜闻乐见之事。”
范伯舟之所以在陆怀远面前极力推荐赵成,其实有私心的。这次书院里三年一选的师长资格等级评审,竞选者四人。山长以及其他几位堂长根据每位三等师长历年的考核、授教阅历和德艺品性诸如方面,评出最优者。巧合的是宋凝霜和赵成两人票数竟相互持平,可获取名额数仅有一人。不论谁被选上,于内即提升了地位和待遇,于外亦有声望。
作为一等师长,又是亥班主教,范伯舟本就偏向赵成,心底巴不得宋凝霜被逐出书院,又怎会希望她被当选,何况他 ‘看好’赵成,不过是 ‘与人方便,与己方便’,事成之后,好处自然不少。
就如此刻,当陆怀远唤来范伯舟让其分析两者优势量力,便有了先前开头的一幕。
陆怀远心下默默衡量着,脸上看不出任何神色,范伯舟坐在书案前下首,虽有些焦急想探探口风,想知山长最终的抉择,但眼下也识趣地并未出声,只干着眼瞧着陆怀远,耐心等待。
良久,陆怀远方抬头看向范伯舟,淡淡道:“我听闻宋先生在书院亦颇受学子们喜爱,言到其渊识横溢,堂上授课更有自己独特的见解。且熟识的典故让诗句含蓄典雅,别有意趣。虽年纪轻轻,其绘艺亦不容小觑,直道砂雘精妙,气韵浑然,众人无不赞叹。”
范伯舟眉心一跳,心道:这山长话里话外明显有意偏袒宋子安,找自己过来哪是商量分析的,看样子不过是借着自己是他们亥班主教的身份,给她宋子安添砖加瓦的。
虽如此想着,范伯舟面上却一脸诚恳,点了点头,赞同道:“山长高见,宋先生年轻有为,年岁上虽稍显逊色,但才情卓然,亦不输于赵先生,两相比较,倒叫伯舟好生为难啊。”
还真是老狐狸!既如此,老夫若不能如愿,她宋子安也休想从我这里得到一分好处。
陆怀远本意寻范伯舟过来,就是想旁敲侧击,引他增持那孩子的,可眼下也不知对方是真不懂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这范伯舟是最后关键之人,按照目前趋势,院方两者各持一半,无奈那孩子并无争取之心,自入书院五年多以来,不骄不躁,凡事功成不居。
他知晓她心中所担心之事,若太过锋芒,终有一天女子身份不慎暴露,连累书院,累及自己。
可明眼人都清楚,正因为她这般性格,反而易造就其他人暗地里的排斥和欺压。况且据他所知,这亥班的那些人,各个老油条,安儿长期以往留在那处,总归不妥,所以此次二等师长竞选,机会难得,势必帮她赢得局面,也算是应了好友的嘱托。
想了一阵,陆怀远索性选择摊开讲,但话如何讲,方觉合理,讲了又如何让对方主动提议安儿为本次评选人员,才是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