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阳光格外明媚,高空澄碧,纤云不染,清河边外煦风送暖,花香鸟鸣。风划过水面,带起粼粼波光,似无数星星点点,格外明丽耀眼。
河边,婶娘们三三两两于河畔边的青石板上,边拉着家常,边使着捣衣砧捶打手中的衣物。
一个黄衣妇人道:“李家婶子,你家那口子昨晚又喝醉了?”
李家婶子没好气道:“可不是嘛,你瞧瞧,好好的衣服吐成这样。唉,我们做女人的就是命苦,碰到个不省心的能把你气死。”
“这都是命啊,谁让咱是女人。”
“劳碌命呗。”
“嗐,有几个男人会听咱们的……”那妇人一顿,对李家婶子挤了挤眼,低声道:“诶,你瞧那边。”
李家婶子顺着她的方向扭头一看,只见宋凝霜端着浣衣盆也来这儿浣洗,她打着招呼:“哟,宋先生也来了啊?”
在妇人们眼中,宋凝霜性子一直是不温不火,沉静寡言。何况有哪个男子二十多岁了,身边还没个体己的人照顾着,独自住在小院里冷冷清清,瞧着怪可怜。而她时常来河边浣洗,大家也会不时地和她拉些家常,说来说去无非男人不顾家,女人命苦孩子不听话,又说她作为一个男人如何优秀等等之类的话题,宋凝霜基本也就听听,很少表态。再者她们觉得都是街坊四邻的,本着能‘帮’则‘帮’的心,给她说过几个娘子,却一直被她含糊带过了。
宋凝霜寻声望去,见是李家婶子,应道:“嗯,今日休沐,见天气尚可,便来清洗下外衫。”
“是嘛,那敢情好,来来来,婶子这边水比下边那块清,准保洗的干净哩。”
宋凝霜思忖了下,婉拒道:“多谢李婶,我在这边洗就好了。”她将浣衣盆放下,衣服置入清水中浸湿,然后拿起皂角,细细的打在衣服上,轻轻揉搓几下。
听她拒绝,李家婶子倒也不在意,只当她脸皮子薄,不好意思过来,便继续忙活手里的事。
可是,这世间事,大多不尽如人意的,就像宋凝霜只想早些洗完早些回去,但有些事有些话总能莫名其妙地挨上边来。
只听,耳边又响起那黄衣妇人的声音:“唉,不过话说回来,现在好男人可不多了,别说你家那口子,就我家的,让他提个水不是说麻烦,就喊累,还跟我讲什么君子远庖厨,不过是小茶馆一算账的,识几个字就把自己当先生了,出息。”
“你就知足吧,总比我那个烂酒鬼强得多。”
“能强什么?”她停了停捣衣砧,笑眯眯地看向宋凝霜道:“哪像宋先生,不光在书院里作先生,书读得多为人又和气,还会做饭洗衣服收拾,将来呀也不知道谁家小娘子这么有福气能嫁给她,哈哈,宋先生你说是吧?”
果然……逃不过啊!
对于她们之间老话常谈的揶揄,宋凝霜早已见惯不怪,她只是抬起头扯了扯嘴角的笑意,不会去回应什么,然后继续低着头,默默浣洗衣物……
“哈哈,吴家的,你就别打趣她了,瞧人都不好意思哩。”
不过提到这事儿,李家婶子停住嘴,重新打量了宋凝霜一眼,心里装着事儿倒也不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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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书梨经这些时日调息,能施法飞行,但因时间太短,体内真气只恢复了五成,仍是不能回返天池谷,毕竟那是极耗费真气的,以她如今的力量,路途危机重重,不得不谨慎点,但眼下至少可以去寻人参精白灵子。
今日趁那人不在,姜书梨不再犹豫,施法现身。内室中一道白芒闪动,光圈逐渐扩大,不过瞬间,她的身形便凭空而出。只见女子华容婀娜,娇艳若滴,鬓边两缕发丝垂落,随着现形牵动而轻柔拂面,予之更添了几分诱人的风情。
姜书梨上下打量自己一番,确保无差后,方扫视着四周,直至目光落在了书案上的酱釉瓶上,柳眉不禁微蹙,这瓶子着实丑陋得紧!
她走出内室,驻足于屋外,眼中这一方小小的院子,甚是简单。除了常见的物具外,竟无任何花草点缀,人间芳菲四月天,本该是花红柳绿,鲜芳馥丽时节,而此处……尚有那棵似被遗忘在角落的桂树,枯瘦而又坚韧,圈在这四方天地中堪堪突显出一丝生机来。这般寂凉光景,自己实在无法与那人联系在一处,女子不该是喜花弄草吗?看她习性,怎的如此懒怠…..
经过这些时间的悄然观察,姜书梨自认为对宋凝霜有些了解的。
果然,知人知面不知心!
小院不大,能一目了然,姜书梨看了几眼,便不再作停留,欲提步出门,不曾想院门被人从外推开,只见来者身如玉树,目秀眉清,却是蓦地停驻在门口,直愣愣看着自己。顷刻间,四目相对,时间似乎静止一般,就连脑海中的思绪都凝固不流,叫姜书梨心生无措,不知所何,而来人正是浣洗归来的宋凝霜。
岂止她茫然不知所措,于宋凝霜来说,亦是如此。当她看见姜书梨的那一瞬间,愣住了,看着眼前之人容貌娇美,朱唇粉面,俏丽若三春之桃,凤眉明眸好似画中走出的仙子。也只是片刻,宋凝霜顿然回过神来,莫名其妙的看着她,满腹狐疑:“你是何人,怎得在我院子里?”
那人清亮雅悦之声传来,姜书梨回醒,略带心慌,可毕竟是修为几百年的梨花妖,沉稳的性子迫使自己镇定自若,心中亦急速思索着该如何回答方才合理。
突然出现在她人家中,说走错了?不行!倘若解释自己不是贼人,她会信嘛……
脑海中虽早已百转千回,于此刻也不过霎那间。姜书梨神色歉然,少见的诚恳姿态,脸上尽量保持着笑意,朱唇轻启:“这位郎君,我并非有意贸然闯入,今日我于河岸上游玩放飞纸鸢,但因我操纵不当,致使线轴崩断,纸鸢似误入郎君屋舍这边,我在门前扣门奈何一直无人回应,轻推发现并未上锁,再三犹豫下不得不推门而入,可依然未寻到它,我本欲离开,恰好此时你就回来了,冒昧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礼数有了,姿态已然放低,话说的再合情合理不过,就看这人如何了。毕竟她对自己是有救命之情,谈不上结草衔环,心存感激是必然有的,虽说对方不甚知晓。
宋凝霜听得此番解释,仍存有疑虑:“你所说的河岸边,可是附近的清河?”
姜书梨本就随口胡诌,乱说一通的,哪里晓得清河在哪儿。但照她所说的附近,想必定然没错。
她神情泰然,点头应道:“是。”
本以为这事就此‘定论’,没想到又听对方说道:“可是,我上午便在那处,未曾见有纸鸢在半空上旋飞。”
原本有些笑意的脸一滞,不知作何表情。姜书梨恍然发现,这人并非自己想象中那般好糊弄。
凡人心机不逊于妖族……
姜书梨垂眸,看见她手中端着浣洗好的衣物,又看向宋凝霜,同她耐心解释道:“我线轴拉得高,纸鸢于半空中便显得小了,或许你只顾埋头浣洗,未曾仔细留意罢了。”
宋凝霜摇了摇头:“不会,河岸两边视野开阔,若真有人耍玩,我该是能见到的。”
闻言,姜书梨微微沉了沉脸,好歹自己也是几百年修炼成形的梨花妖,竟被一个凡人如此在这‘咄咄逼人’,实是气人。
她忍不住开口,语气稍显不悦:“怎么,你不信我,认为我在撒谎?”
虽然自己确实在骗她。
宋凝霜一怔,解释道:“娘子莫要生气,我只是阐述事实。况且……信不信尚且不论,我与你应是第一次见,而你擅自闯入亦是事实。”
“你!”原是柔媚的双眸此刻透出些愠意灼灼,使得宋凝霜生出一些迟疑来。
“这么说来,你已认定我是贼人?”
“……”
宋凝霜不知作何解释,事实上她是闪过这种念头,但毕竟并无实证,亦不好断定,若因此真误会了对方,便是与人难堪了。
“常言道,捉贼拿脏,捉贼可是以赃物做凭证才是。你瞧我,身上可有你的东西?”姜书梨一步步走过去,倾身靠近宋凝霜,打量着她的脸,表情玩味,语调暧昧道:“莫非小……郎君想要亲自动手搜身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