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回：孽情旧梦缘断瑜瑾门，三改竹书重启权柄心。

（十二）

傅衿曾为南国人，擅长香道与茶道。他会点茶和抹茶，只是他虽然会，却一直自称不精。只因为他当初来到这里时只是个小少年，不知深浅，以为自称不精就能躲过做先帝的傧侍。

好在先帝不是见色起意的虎狼之辈，看破这小孩子的心思，也不做深究，所以私下和梁王商议着，不若将他与了九儿的好。

皇室里或大族人家里，将幼女交给一个大她几岁的□□夜照拂着，都是这个意思。一般这样的侍人会比寻常侍人地位更高些。

那时候的傅衿狷狂骄矜，只觉得被这样评断很受辱。他一心为了生存和天星台而来。直到一点一点地被这个小皇女的智慧和心怀折服。

刚刚被迫离开她时，他还经常裹着毯子在竹林里喃喃自语，谁稀罕做什么皇女的傧侍。伺候皇女处处小心翼翼，一点差错都不能有。不若在这天星台与星斗作伴的自由。她自有好的人伺候她，她会有各色美人，千盅鼎食，用自己操什么心。

可常年的断绝音信，只会让他一次次地确信，他真的很喜欢她。喜欢得不能再与她人相配。爱过了她的倔强和不服，再看其他女人对世道的顺从和臣服都觉得那些顺从臣服是罪过。

从前宫人都说，能嫁给九皇女是最大的福气，只因为她的模样最好。性情上有礼贤下士之风。那时的他十分不屑，不过是容色好些的女子。生在帝王家中，不算什么本事。可少年王侯的心怀与谋略逐渐将他折服。那种誓要将天地翻覆，求得天下大同的虎啸誓言，一次次试错撞破头不回首的视死如归，让他心甘情愿地臣服。

少时经历冤案，识人心险恶，君心难测。他只觉得星辰才是最干净的所在，而她恰如层层云雾上的无尘宫阙。

去元宵节上，留下谜底，是他故意所为。他心里很期盼她能发现。如果她曾有一点点的了解和喜爱，应当能发现那是自己留的吧。哪怕她已然失忆了，也应该在残存的学问里，有一点点的熟悉，熟悉这样的辞藻套路只有她们彼此能懂吧。

她幼时思考与亲身试炼，不喜欢在书中写写画画地批注，便一行一行都要傅衿亲自写给她。寻常的字迹她嫌看着不顺眼，强迫着傅衿将笔法改成规规矩矩的小楷。

“这叫做字字藏情字字双。”

“什么双？”

“瑾卿与我同意相好，就是双。”

“「床头锦衾斑复斑。架上朱衣殷复殷。空庭明月闲复闲。夜长路远山复山。」”

他在天星台上，等候着右弼星的星芒一次次重现，直到那一次的光芒，是为他闪烁着。

如果没有这些年寂寞的磋磨，他不会第一时间在太后面前做尽了臣服之态。他在求太后能容得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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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没想到这傅衿又出现在九儿身边。真是天生的情缘，如何周折都会在一起。当年，他也是赞许把傅衿配给九儿做侍的。

毕竟，他不可能希望傅衿给先帝奶奶做宫傧。

看着曾经骄矜孤傲的少年，如今尽显臣服之态，他也没什么旁的想法，挥了挥手叫他起身，“好，你又在九儿身边服侍着，哀家也放心。可知道为人夫侍之道？”

“侍身愿抄录《男德》、《男训》，讲解《烈男传》。给哥哥弟弟们做夫道表率。”

太后看他这般驯顺，确实惊异，不禁笑了笑。这些话倒是让一众人等看不明白。

“这是···从前先帝便与了九儿的人，一直在九儿身边伺候着。九儿幼年时四处游历，就是他一直侍奉在侧。前两年家中有故，今日又回到九儿身边了。也算天注定的一对。可封了什么位份？”

唐王侧首略探了探身子，“并未。儿臣觉得不急在一时，两个月后儿臣大婚。封新人的事情，还是等大婚之后再说。”

太后点了点头，又把目光移到了邵寒身上。

魅香公公紧忙推了推邵寒，示意他该给太后见礼。

邵寒被推搡着，可他没受过王府的规训，不知道该怎么行礼，只行了个坊间见长辈的常礼。

“侍身参见太后。太后长乐未央。”

太后看见他虽然不会规矩，却很识趣，略点了点头。却没唤他起身。

韩容素等一干老夫人，对着此人左右打量，像看活物似的，“这就是西狭人？看着面容，倒是和中原人很像。”

金叶家的主夫公公，也就是叶流箴的生父说道，“传闻西狭国寒冷，地处西域，那边的人眉骨和鼻梁都高些，且眸子异色。这哥儿眸子黑漆漆的，虽说鼻梁叶高，模样俊俏，可···确实不像西狭人，倒像汉人。”

林太傧长得清秀，虽说上了年纪，可是保养得宜，“太后可记得？许多年前，捕了一个西狭国的细作，就是褐色的眸子。那种异族的模样确实和咱们不一样。”

策太傧生得五官端正，看起来和显王一样有一种气血充足之美，“不过听说，西狭国的人有许多种族，有些族人倒是黑色眸子的。”

太后也谨慎地思索，“你可是党项人？”

邵寒低声说道，“听父亲说，是鲜卑人。”

太后：“那你母亲呢？”

邵寒：“侍身不清楚···”

林太傧是个细心的人，“这孩子的头发是直的，乌又浓密，传闻党项人多有卷发的。头发的颜色也有偏棕色的。”

太后仔细瞧了瞧，“果真。哀家记得，卫家的凛冽，发丝就有些微微卷，随他父亲，萧氏就是偶尔有卷发的人。可是萧氏与中原人通婚已久，溪族的特质也不是人人都有。”

策太傧点点头，“那就是了，看来这孩子的母亲怕是个汉人。所以他的容貌也像汉人。”

邵寒跪得久了，身子发软，有点晃，太后不发话，唐王也不想开口。

其他的夫侍们看着这个邵寒就有些不屑，唐王摆明了是不想给他名分的，还这样上赶着来，真是便宜货。

幸好孩子打了，不然生个杂种多让人笑话。

叽叽喳喳的议论之声在四周，邵寒心里不舒服。生而为西狭人又不是他所愿。西狭国以游牧为生，经|济全靠往中原打去掠|夺。能来到别处，谁不想在鱼米肥美太平处生存。

从前叶氏总是骗他们南部不好，都是吃男人的地方，皇上和先帝都是蛇妖转世，平日里要抓壮丁喝男人的血来保养。真的亲身来了才知道京都繁华迷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