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夏子家度过的新年,与以往的新年都不太一样。
应该说,和夏子待在一起的每时每刻,都让華盈感到自己阶级被尽数遗忘了。夏子不知道她的身份,也不了解她的过去,在她面前,華盈可以完全地按照自己所期盼的那样,作为一个普通人安逸地生活着。
城山奶奶的手艺不比大厨源四郎,但她所烹饪的饭菜却有一股质朴的家常味,華盈在夏子家住了七日,品尝了各式流魂街佳肴,每天都在河边的空地上打了板羽球,打得累了,就去街上逛逛。
这么几天里,華盈跟着夏子同进同出,将曾经无数次心向往之的地方走了个遍。
这么一转眼,就到了假期的最后一天。
那日是东西南北流魂街都约定俗成的新年庙会。还在朽木家时,白哉每年都会在这一天借着队首聚会的理由带華盈一同去流魂街闲逛,后来在志波家度过的那两年,要么是在海燕的婚礼上帮忙,要么和空鹤一起在家中准备庙会所需要的烟花,如今和夏子一起走在流魂街上,她颇有种隔世之感。
西流魂街的庙会,和南流魂街相比稍微有些差强人意,但该有的摊贩都皆在其列,夏子每年都逛,已是没什么新意,加之路上人潮拥挤,她只想找一些卖烟花爆竹的小摊子,买点花火回家玩。
“啊!在那里!”
夏子远远地看到了一个烟花小铺,往前方小跑了起来。華盈本来兴致勃勃地看着街道两边的商贩,见她这么一跑,生怕和夏子被人群所冲散,也赶忙小跑了起来。
“等等啊,夏子,跑得这么急,差点……”好不容易追上了夏子,華盈才刚拉上她的袖子,视线却落在了烟花铺子前方的那个人的身影上,将后半句数落的话尽数咽回了肚子里。
朽木白哉,身着漆黑的死霸装,与周围穿得五颜六色的人群十分格格不入,此时正聚精会神地站在金鱼摊前,似乎是在看着他跟前的一个小孩捞金鱼。
他的气质一如往常般清冷,站在人群中,感觉离所有人都很遥远。但……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看到这个熟悉的身影时,華盈整个人都有些僵硬,还来不及思考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时,忽然想起自己穿着真央校服,虽然淹没在人群中,但说不清是否惹眼,在心头狠狠一颤后,她立即敛起灵压,慌忙转身逃进了巷子里。
“砰砰、砰砰……”
華盈捂着胸口平复着呼吸,胸腔里的心脏跳动得很剧烈。距离那次分崩离析的争吵已经过去了几年,如今再见到朽木白哉,她仍然会方寸大乱,冷汗一瞬间就爬上了后背。
不知在巷子里待了多久,一直到夏子推了推她的肩膀,她才终于晃过神来。
“和你说话呢,華盈!回神啦!”夏子抱着一把烟花棒,看着她反常的样子眉头紧锁,“出什么事了?怎么躲在这里,还特意隐藏了灵压,让我一顿好找!”
“夏、夏子……”華盈眼神空洞地看着她,动了动嘴唇,“我……我不是故意要隐藏了灵压的……”
“你在躲什么人吗?”夏子侧过身来,往主街道望去,在没看到可疑人物的同时,也想到了華盈不想见的人估计自己也并不认识,此举似乎有些多余,便又转了回来拉起華盈的手,“算了别多想了,我们先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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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回到夏子家里,華盈都有些六神无主。
直到拉着她在河边放完了烟花,華盈那乱如麻缕的心情才平复了下来。
因为气温的缘故,河水都已经结冰。此时映着月华,折射出了不同的光辉。夏子和華盈在雪地上并肩坐着喝茶,也不觉得湿冷,她踌躇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问:
“華盈,其实我想问你很久了……”
“你在入读真央之前,是不是…………受过什么情伤啊?”
華盈没想到她问得这么直白,猜得还如此准确,一瞬间也有些被噎到,捧着茶杯过了许久才艰难地点了点头。
谈及这个话题,她有些难以启齿:“……你怎么看出来的?”
夏子见華盈也没什么遮掩,这才有些放心,畅言道:“这有什么难看出来的,你刚刚脸上就差写着‘见到前男友’这几个字啦。”
……准确地说,是前夫。
華盈心里腹诽着,也没有纠正,只听夏子继续猜着:“是护廷队里的人没错吧?”
華盈此时才觉得愕然:“这你都猜到了?”
夏子看着華盈呆愣的表情,忽然有些洋洋得意起来:“那可不!我还知道,你想成为死神,也是想把这个负心汉狠狠地踩在脚下吧?所以每天才练得这么刻苦。这样想想的话,你想成为贵族也是因为这个人吧!他是不是什么突然成名的穷鬼啊,当上死神后就觉得你配不上他了??!!”
“难怪你说绝对不去六番队,要我的话,我也绝对不会去这种贵族专属队的,人嘛,就是要争一口气!”
不……到这一步就完全猜错了。
華盈表情微变,可夏子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虽然你不愿意去六番队有点可惜,毕竟我还挺想去的,哎,还是很想和你同一个队的啊……要不你告诉我他是谁?我一定好好努力,等我当上席官以后,到时候天天折磨他给你出气!”
不……你再怎么努力,也无济于事的。
華盈神色复杂地看了夏子一眼,实在是无法将实情说出口,但她脑补出了夏子将朽木白哉踩在脚下作威作福的样子,却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难道在怀疑我的实力吗!”夏子将声音拔高,有些不服不忿。
“没有没有,我当然知道你是最厉害的啦。”華盈弯起了眼睛,将身子往夏子身上倒,讨好似地抬眼看了看她,“但这个目标,确实很有难度。”
夏子闻言一副八卦的表情,捂住嘴凑近她:“该不会……是很厉害的高位席官吧?难道比莨谷老师席位还高吗?”
“……”
華盈抿着嘴,见她已经开始掰着指头在各个番队的高层里做排除法了,连忙说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匆匆将话题带过。
但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華盈又有些骑虎难下了。
读完真央,进入护廷队,总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到时候,应该如何对夏子全盘托出所有的实情呢?而夏子在知道了她所有的秘密后,又会不会对她的欺瞒而感到生气呢?
華盈抱紧了膝盖,看了看夏子,有些不敢想象那一天的到来。
城山夏子是她在独立生活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她纯澈、无垢,除了傻了点,好像拥有天下最美好的品质,是她非常珍视的朋友。她不希望在将来的某个时刻,因为地位和身份的原因与夏子产生隔阂,也不想与她渐行渐远。
思及此,華盈有些支支吾吾地开口:“夏子,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夏子转头看了看她:“你说。”
她想了好久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脑子转了几圈,最后只想到了旁敲侧击的询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夏子看到她这副莫名的模样,突然笑出了声。
“什么我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啊,華盈,你在说些什么啊?”夏子笑起来眼睛像弯弯的月牙,头顶天光皎洁,衬得她的牙齿洁白,“你对我也很好不是吗?你教我鬼道,教我认字,这些都是互相的啊。”
“但我们一开始认识的时候,还没有发生后面的事吧。”華盈将手往身后一撑,抬头望向天顶的月华,想起了夏子微微发抖挡在她和冈崎翔太中间的样子,“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你不会觉得我是个很糟糕的人吗?”
“不觉得我……撒谎成性,还天天想要攀附权贵,为什么还愿意跟我当朋友呢?”
“唔……可是想成为贵族又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被问到这个问题,夏子倒是真的思索了一阵,但似乎她也没有思索出一个答案来,便抓了把雪往華盈身上丢,嬉戏道,“不过说真的,你要是真的成功进阶了,可不要忘记我啊,给我一大堆金银财宝吧!——”
華盈被当头扔了一抔雪沫,呆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赶忙也抓起雪来扔了回去。
寂静的夜里,两个少女在雪地上滚作一团,嬉闹了好一会儿才纷纷停下。夏子坐回那个雪坑,拂去了发间雪,接着说道:“不过硬要说的话,可能第一次见的时候就觉得你长得漂亮吧,再加上知道我们要一起同住,天然地就很想跟你当朋友。”
“所以,虽然不知道你之前都发生过什么事,但让你伤心的那个人,肯定相当没有眼光!!”
看到好朋友失魂落魄的样子,夏子胸腔里也涌现出了忿忿的情绪,此时捏紧了拳头挥在空中,華盈看在眼里,又脑补出了她一拳把朽木白哉打趴在地的样子。
“嗯!就是!!!”她眼神晶亮,抿着嘴重重地点了个头,随即用着她这张漂亮的脸可怜巴巴地盯着夏子,“夏子……”
“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你要一直跟我做好朋友哦。”
说这话的时候華盈的表情很认真,夏子显然也没有准备要面对这样一句正经的话,但她并未多想,给予了華盈很迅速的回应。
“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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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
结束了队首聚餐的朽木白哉没有立刻回家。
華盈离开朽木家已经两年了,在这期间,不是没有八卦的队长和副队向他打听过華盈为何这几年没有出席瀞灵廷的聚会,春日宴也不再看到華盈的身影。面对这样的询问,他只得反反复复重复着同一个拙劣的借口:華盈身体抱恙,这几年一直在宅中养病。
看着众人那可怜的目光,好像在想他是不是克妻的样子,朽木白哉的表情也有些挂不住。
“希望朽木夫人早点好起来啊,这么久不见了,我们都还挺想念她的呢。”
八番队长京乐春水扶了扶斗笠,感叹了这么一句。白哉听到后拿起酒杯喝了一口,脸上也鲜少出现了一丝落寞的表情。
这份想念,不光停留在其余护廷队长之中。
想着每年都会在聚会后带她去流魂街走一走,朽木白哉也突然感到有些怀念,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其他的思绪在作祟,他抱着一种想要与她制造连接的心情,回过神来时,已经穿越了大半个尸魂界来到西流魂街了。
虽然感到有些懊恼,但他一路走,一路却想着,要不给志波海燕那家伙买点什么顺便登门拜访一下吧,可想了想又觉得晚间的聚会才见过,散场后再眼巴巴地跑人家家里去也的确显得太奇怪了……
也许,華盈此时并不会好好待在志波家也说不定,她那么喜欢出去玩的一个人,搞不好会在街上遇到呢?
这么想着,他竟真的捕捉到了一丝熟悉的灵压。
这些年里,她隐藏灵压的手段精进,大概率得益于志波海燕的悉心教导。但此时也许是心情不错,不小心有些没藏好。而巧的是,朽木白哉在这偌大的范围里捕捉到这缕灵压时,也正好看到了她的身影。
她不再是记忆中那套着繁琐礼服妆容厚重的样子了,此时穿着再平常不过的真央的红白校服,未施粉黛的脸上表情明媚,并没有看到自己。此时正顺着人流朝自己的方向跑来,好像在追赶着什么人的样子。
然而只是匆匆一眼,在见到她的时候,朽木白哉才想起来自己此时穿着死霸装,即使敛起了大部分灵压也很是惹眼,他思索了片刻,将头转向一边,假装在看金鱼摊子的生意,把视线挪开。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些不敢对上她的视线。
而让他感到难过的是,華盈应该是在人潮中也看见他了。她那股略带轻松游走的灵压在顷刻之间像炸了毛的猫似的,一阵激荡后收得干干净净,然后便一丝也感知不到了。他一滞,淡淡地回头观望,也再见不到那个轻盈的人影了。
她仍在躲他。
朽木白哉有些怅然地想到,她对他反感的强烈程度,好像并没有在时间的流逝下有所减缓。一瞬间挫败感突然就像排山倒海般涌来。
他独身站在喧闹繁华的街里,却感觉周身孤冷,只能淡淡地望着最后看见她的那个方向,眸中烟波明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