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730天，17520个小时，转瞬即逝，哪怕掰着手指度过都会嫌短。
这两年里，程姝兑现了他对他们的承诺，也兑现了对自己的。他还是不喜欢学习，但凡给他找个老师面授他就自动困得打哈气，头一点一点的，好几次差点撞到桌子上，还是职业素养超高的老师给他扶起来的。几次之后，饶是程姝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再继续了，他还是想学画画，没什么获利或者成为什么名家的目的，买回来一些书，又在网上零零散散的搜罗了一堆网课，久而久之居然也积累下一些功底。
程姝终于有闲工夫摆弄手机，在网上注册了几个账号，主要是用来看他的网课，记录自己画画的进步，偶尔发一些碎碎念上去，这样干的人很多，没什么人搭理他，程姝也不在乎，自得其乐，然而某天他发了一张他跟自己自画像的合影上去，过了一晚上的发酵，那条博文竟然莫名其妙的爆了，被一堆大v转发评论，到不了上热搜的程度，但也让他的账号涌入了一群奇奇怪怪的人。
【哈哈，你发的照片是本人吗？长得真不错，那个，昨天睡着了没看手机，现在还能聊吗？】
程姝回复：【是的，不过你什么时候跟我聊天了？】
【小宝贝你听我的，抽象画派已经不吃香了】
程姝回复：【谢谢，我画的很努力写实了。】
【幸好博主没有只放画出来....不然感觉也会火，另一种意义上的，嗯。】
程姝回复：【谢谢你对我的肯定!我是业余画画的，肯定不会像其他老师那样出名啦。】
【我靠你们快看这博主的回复，笑死我了。】
程姝回复：【？】
【有种村通网的美感.....看照片像是高中生？学艺术的？不应该吧，每天只能用妈妈手机半小时？】
【散了吧，这种一看要么网红炒作，要么营销起号的，信不信过两天博主就上创造营了。】
【我觉得也像，不过如果照片不是P的，那博主还是很有实力的，估计出道了也得是门面top。】
【这就开始有红人粉了？】
.......
越往后评论数量越多，程姝没法挨个回了，他其实也看不太懂网友嘴里的专用名词，但能从文字里感受到调侃而非恶意，最后也就随他们去了。
这件事被乔国升知道了之后还没少被拖出来笑话，这个目前正在追逐伟大音乐梦想的祖师奶还给他提了不少意见：“你就保持发文频率，每发五条就发一张自拍，等火了之后再去拍短视频，用我们乐队的歌。”
对此沈其渊特地说了：“可以相信前半句，搞不好这就是你的副业了，程哥。”
程姝刷了刷所谓的“短视频”，看着里面形形色色的网红穿着各异，跳着卡点小舞蹈，嘴角抽搐着严词拒绝。
他没那么灵活的腰跟胯。
乔国升大感遗憾，她问他：“我给你的改良版召鬼咒好用不，我可是特地用的香灰烧成的纸。”
答应过陆骁不会再主动见陈砚川，但搬回那套“鬼宅”后，程姝就时常被噩梦困扰，经常因为鬼压床惊厥着醒来，浑身湿乎乎的，像在水里走过一遭，但比起没有质感的水，粘稠的液体更像是被人舔过了留下的。
乔国升不用亲临现场就断言：有鬼想进你的梦。
鬼是谁不言而喻，陆骁捏着鼻子让乔国升想办法在保护程姝的前提下，安排一人一鬼跟牛郎织女一般，固定时间见一次。
“好用，”程姝回忆着，“虽然他还是不会说话，但没有再试着攻击我了，每次见面的地方也不再是黑乎乎的一片，有时候是我们家，有时候是花园，街道，最近我还见到了他现在的样子，不太像人，倒是比较像长了很多触手的大狗。”
“我还以为他会是他尸体的样子呢，做了好久的心理准备，不过这样子其实也挺.....出人意料的。”
乔国升耸耸肩：“没办法，厉鬼跟普通人死后灵魂出窍可不一样，前者已经属于邪祟了，维持人形对他们来说反而是一种限制。”
“不过，”乔国升蹙眉，若有所思，“一直待在活人身边，也不从活人身上汲取精血，居然力量强到逐渐可以现形了吗。”
她问程姝：“你没有偷偷给你老公放血什么的吧？”
程姝吓了一跳，结巴道：“没有....怎么可能？”
“那就怪了，他有对你做什么吗，你有没有感觉起床后头晕眼花脚发麻，有没有贫血？”
“呃嗯，没、没做什么啊，我们就聊聊天，我告诉他我的近况，然后没话说了就坐着....”
程姝想了想，不确定道：“他不是长出了很多触手吗，一直在空中举着，我怕他这样太累，就让他都搭在我身上，这应该不算吧....”
乔国升：“.....”
乔国升：“确定就是纯放着吗？你们俩拉着小手纯聊天？”
程姝：“.....就是只是挨着皮肤，非要说的话，被碰到的地方总会留下....‘粘液’？我不清楚那具体是什么，这些液体应该有一定的腐蚀性，我被碰到的地方就会有点痒，又有点麻。”
“哦.....”乔国升眯了眯眼，长长的“哦”了一声，笑得很无语，无语中带着点无奈。
“这也算吗？”
乔国升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到一般鬼身上我或许还会犹豫一下，但你们俩身上，我就不用我的工作经验腿断了。”
程姝紧张道：“需不需要我做什么？那下次见面我不让他碰了。”
乔国升一脸高深莫测：“没事儿，碰吧，无非就是增强你老公的能量，就跟给树苗施肥浇水一样，反正有你这个保险丝在身边，等办完天祥计划他再有异动我再处理，走一步看一步嘛。”
天祥计划的进展其实并不像两年前预想的那样，那么顺利，尽管有陆骁、邵谨言沈其渊他们的大力支持，但毕竟没有了原创班子的领头人，在关键部分更换另一个人的方案，无异于换心手术，先不说移植期间的艰难险阻，术后漫长且不确定的排异反应就够拖慢整个项目的进度的了。
沈其渊跟他聊过这个问题，程姝的心态很好，或许是因为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的缘故，他还有心情宽慰沈其渊：“大不了我再跟他多耗几年呗，有乔姨在，我老公的状态稳定下来了就不怕时间拉长。”
沈其渊托着下巴，看着他的侧脸，玩笑道：“要是拖个三五年还是完不成，你不会就凑活凑活这么过下去了吧。”
“当然不会了，别再怀疑我说的话的真实性了。”
程姝突然想到了沈其渊的头像，那条被封存在玻璃罐里的白蛇：“你头像真好看，应该不是网图吧？”
“不是，”沈其渊懒散的后仰身体，笑道，“是我自己做的，那条小白蛇是我养的大蛇下的崽子，当时正巧碰上我们家这一辈的几个年轻人相互角力，下手没轻没重的险些闹出了人命，本家一团乱，我没能好好照顾它们，自然也不会有其他人帮我照顾，所以没养好，没活多久就死了。”
“我难过了很久，因为在我的预想中，这条小蛇会陪我很久，我不甘心就此把它掩埋，就做成了标本。”
程姝一愣，想起他还暗自认定这是沈其渊病态的证明顿时红了脸，点头道：“原来如此，抱歉.....”
“啊，这有什么的，我还后悔过自己这样做呢，”沈其渊挑起一边眉毛，悠悠道，“养蛇的时候还是年纪太小，看不开，拥有的也太少了，接受不了我的东西抛下我离开，现在想想，如果小蛇也变成了鬼，说不定还会埋怨我没有让他入土为安。”
说到这里，沈其渊顿了顿，再开口时声音有微不足道的艰涩：“我很佩服你呢，程哥。”
程姝诧异道：“佩服我什么？”
沈其渊轻飘飘道：“我说了你别生气大智——大智若愚。”
程姝：“......”
程姝：“我看你是真的想死了。”
“哈哈哈哈哈！”沈其渊拍着膝盖，笑得很猖狂，眼泪快要出来了，倏地，他收敛神色，敛去如雾一般浮在表面上的笑意，黑沉的眸子格外清晰的暴露，里面满是程姝不可名状的情绪。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说：“要是我现在让车给撞了，死了，会有人傻乎乎的加我的微信，试图跟我联系，发现我变成一只搞不好下一秒就会杀人的鬼时选择极力保护我，去想办法解开我的执念，把我送去轮回吗？”
他自问自答：“感觉现身的第二秒大师就上门把我给灭了怎么办？”
“啧，你这么想就不对了，”程姝一向自诩长辈，他拿出知心哥哥的态度，就跟聆听一位迷茫的青春期少年的心事一样的姿态，语重心长道，“首先，大师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就灭了你的，万一你比他还强呢，乔姨都跟我说过，她这一行收鬼的思路跟我差不多，也是先攻心为上。”
“大师会带着他的专业团队解开你的执念，再把你送去投胎的，放心哈。”
沈其渊：“.....那真是太好了。”
“其次，”程姝话锋一转，“我知道你缺爱，小沈同志，我想告诉你的是，你说你养宠物的时候年纪小，可你现在也不大呀，你未来还会遇到很多人，其中就有很多很多不缺爱的人，会有人把他的爱分给你一份，会有人来爱你的。”
程姝指了指自己：“你知道吧，我是私生子，刚出生的时候也没人爱我，但是我爱我自己呀，这就够了，我觉得你挺爱自己的，会为了自己的未来做这么多事，不像我遇到的那些不爱自己甚至讨厌自己的人，眼里看不到任何希望，也不愿意任何人走近自己的世界，可能这样就能避免受到伤害，但也不可能会有携带爱的人来呀。”
“.....”沉默良久，沈其渊把头转过去，凝视着虚空中某个不存在的点，随着它移动，陈述道，“你不缺爱，你也能爱别人。”
程姝用力点头，还想就此再喂一番人生的心灵鸡汤：“对呀，因为我爱自己，你也应该——”
“我当然爱自己，”沈其渊打断他，“可我也想要你的爱，可以吗？”
程姝：“？”
这又是什么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