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一走,姜行脸上的假笑也消失了。
新年将近,雪也停了,翻过年不知北地是否还会下雪?听宴湛说,北地的天气与其他地方不一样,这里年前还大雪不停,翻了年入了二月就开始下暴雨了。
暴雨好,风调雨顺,宜农事桑耕。
姜行突然想家了,说来奇怪,她明明在山水村长大,想回的家却不是山水村。是别的地方,具体什么地方,姜行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寂寞了,想回家。
傍晚,宴湛掐着饭点归来。
姜行无精打采的斜靠在美人榻上,屋内两盆炭火温的屋子闷热。
宴湛一入室内,就将斗篷脱掉递给一旁伺候的嬷嬷。
他坐到榻上,脸上挂着笑,“听王管事说,姜娘今日兴趣不高?可是有何烦心事?”
姜行扭头看向他,落寞的神情映入宴湛冷清的眼中,“宴湛,我想家了。”
宴湛一顿,姜娘从未这般称呼过他,他面不改色,将暖手炉从姜行手里掏出来,一把拉过姜行,将人抱起放到腿上坐好,“想回山水村了?”
姜行摇头,两人脸对脸,近到彼此呼吸的热气喷洒在对方脸上,“宴湛,你真的爱我吗?”
宴湛眸光顿了顿,大掌扶在姜行身后,面不改色问道,“姜娘何故如此问?莫不是今日来宣旨的官员,给你难堪?”
姜行今日就想问个清楚,她不明不白的在镇国公府里算什么?
“没有,只是今日你那好表妹,说日后这镇国公府不知花落谁家呢。”姜行目光凝在宴湛脸上,不想错过他脸上一丝表情,“宴二爷,我这般叫你可行?我虽比不得北地王都贵女身份尊贵,但也不是人人都能轻贱的,倘若你只是因为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你便放我回去吧,诚然,二爷你身份尊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我这般身份低微的女子高攀了你,但,人有万万种活法,谁说我在乡野就不能活得好?”
姜行心里当真是一点也不痛快,按照她的性子,应浮玉那般激她,高低她都得赏她一碗凉茶洗洗脸清醒脑子,她想了一下午,越想越气闷。
这不,宴湛一回来,受得气直接撒他身上。
宴湛半句话不吭,只是温柔的将人揽在怀里,见人发泄完了,凑上去在姜行唇上亲了一口,“我们出府,今日不在府里吃了,我带你去王都最热闹的街逛。”
姜行更气了,一巴掌拍在男人的胸口上,恨道,“我在跟你说认真的,你有没有在听?我说,你把我当成什么了?路边捡回来的阿猫阿狗当玩物一样养着?我告诉你,你敢承认我就敢打破你镇国公的脑袋!!笑笑笑!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男人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渣男!”
宴湛看着她脸上丰富的表情,胸腔里的闷笑变成大笑声。
姜行被他笑的恼羞成怒,两手一起上将男人按趴在榻上骑在后背上,两手一掌接着一掌的打了上去。
宴湛趴在美人榻上,胸膛因为笑振动,甚至还有心情调侃姜行,“下手再重些,不错,姜娘这手劲锤在身上刚好,为夫奔波了一日的疲惫都散了,夫人好手艺。”
姜行,??你妈的!
姜行一怒之下穿着鞋踩到男人的背上,只不过还没踩上两脚,男人翻了个身,姜行一个不稳直接摔到男人胸口上,又是一个天旋地转,两人已然对换了身位,姜行被压制在美人榻上。
男人剑眉舒展,星目含着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笑意,“姜娘这是在吃醋?”
姜行,“……吃你爹的醋!滚下去,重死了,不要压我身上。”
什么矜持端庄慎言慎行,见鬼去吧!自从来了镇国公府。姜行想着自己身份低微,处处小心行事,结果这才几天?气人的事一件接着一件,还是这个男人带给她的!
忍个屁!
宴湛低头贴着姜行的额头,两人眼对眼鼻尖相抵,男人神色认真,“姜娘,我从未要求你在国公府要如何如何,往日你在乡野如何,在这里就该如何,整个镇国公府你说了算,谁招惹你打回去便是,你亦不是路边捡回来的阿猫阿狗,我是你的,整个镇国公府都是你的,哪怕整个王都,谁得罪你便打回去,无需留情,姜娘,你明白了么?”
姜行对上男人认真的神色,莫名有点脸热,又不想这般低头,嘴硬道,“你说的,往后我出门要是打了哪家贵女,你可别翻脸不认人说我不知轻重招惹他人,还有你那个好表妹,看在你母亲的份上,这次我就不计较了,但是,不准大办婚礼,往后她还到我面前做妖,我打了她,到时候你可别心疼你的青梅!”
“不会。”男人压着嗓子低笑,“夫人若是打了人,定然是那人该打,打了谁都有为夫撑腰,尽管打就是。”
“哼,”姜行哼哼,不过脸上的神情出卖了她的好心情,得了便宜还卖乖,“谁是你夫人?我可没有赐婚圣旨,当不得国公爷一声夫人,说不得这名头往后还不知道便宜了谁去,起开,重死了!”
宴湛蹭了蹭姜行的脸侧,说话间气息喷在姜行耳侧,“除了姜娘,谁敢担这名头?”
姜行就这么软耳根的被男人三言两语哄好了,尤其是当男人拉着她到镇国公府的库房里,亲手交给她一把库房钥匙,说,“既然说了整个镇国公府都是姜娘的,库房自然也是,姜娘看中什么,尽管使人来搬就是。”
姜行随意点头,整个眼神都被库房里五光十色的宝贝吸引了去,对于一箱箱黄金白银,姜行一点也不心动,她心动的是一排架子上放置妥善的头冠首饰。
讲道理,没有女人对好看的头饰不心动,说不心动都是假的,只不过没有能力罢了。
姜行也不客气,理直气壮的指着一顶翡翠头面道,“我要那个!”
宴湛眉眼含着宠溺,“叫人搬到你房中,刚好后日淑太妃宴请,这头面正好。”
姜行被这话拉回了注意力,“淑太妃宴请?”
宴湛,“嗯,三王爷至今未曾婚配。”
姜行不解,“那也不应该宴请你吧?”她就更加不可能了,她才来多少天,哪怕听说了她,相亲宴宴请她做什么?
宴湛拉着人出了库房,“约莫好奇,姜娘就当出门游玩的,顺带认认这王都贵女。”
姜行一想这样也好,“行吧,不回扶青院这是去哪?”
男人没有回答,温暖的大掌拉着姜行在化了雪的青石板上行走,“不是说了,带你去王都最热闹的南城街上游玩?”
姜行兴奋,不过又一想看着宴湛,面露嫌弃道,“去自然是去,只是整个王都有谁不认识你堂堂镇国公?尤其脸上带着疤,这样出门有什么意思?”
宴湛脚步一顿,往外的脚拐了一个弯,往后院去,“如此,那便做些遮掩。”
最后,姜行看着一身白色衣袍,长身玉立的男人,脸上戴着能止小儿啼哭的青面獠牙面具,笑得直不起腰。
“这是哪里的地煞跑出来为祸人间?”
男人眸光温暖,语气纵容,“姜行家的。”
王都南城一整片区域,一直热闹到子时初。此刻不过酉时末,正是南城热闹的时候。
姜行换了一身青衣,内里穿了夹袄,她身型高挑,穿这么厚也不显得臃肿。宴湛身有八尺二寸,已经是男子中少有的高度了,姜行比宴湛矮一个半头,到男人的肩膀处。
寻常女子怕是只到这男人胸口,这也是王都贵女被劝退的另一个原因,宴湛又是武将,虽然没有壮硕如牛,但决不是身型修长的儒将,很典型的武将身材。
高不成低不就的,加上本人无儿女情长的心思,宴湛可不就剩到了现在?
此刻这个八尺二寸的大高个,一身白袍青靴,长发用玉扣牢牢束在头顶,除了额前两缕下垂的发丝,与平时一身黑或者红色官服相比,白衣蹁跹当真是端得公子如玉。
当然,前提是忽略那张遮住了大半张脸的青面獠牙面具。
宴湛还想将厚实的披风给姜行披上,被姜行振振有词的拒绝了,“披风都把我这身漂亮儒裙遮起来了,出门还有什么意思?”
无奈,宴湛只好收起了披风。
北地王都,帝城,南城的热闹是整个玄龙之最,其繁华程度,让姜行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刚到入口,就被街道两侧的摊贩的东西吸引了目光,撒手自己逛了起来。
宴湛无奈,戴着面具跟上。
姜行长得清秀,虽然比不上世家贵女的争奇斗艳,可平民老百姓自然不敢多看枝头上的牡丹,姜行这般刚刚好,正对了平民老百姓的审美。
她在看各种小玩意,别人在看她,甚至有年轻的公子哥想上前搭讪。结果刚迈开步子,就感到一股迫人的视线落在身上,那公子这才从看中的姑娘身上移开视线,看到了那落后三步带着青面獠牙面具,身量傲视群雄的男人身上。
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花虽好,可有蛰人的雄峰守着,那公子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在精挑细选货物的姑娘,无奈走了。
姜行自然不知道她带在身边的男人,在她无知无觉的时候用眼神吓退了多少狂蜂浪蝶。
此刻她停在一处摊贩前,老板是个外域的中年汉子,见面前的小娘子拿起一抹额饰,用一口带着外域口音的官话推销起了自己的东西。
姜行看中的是一款异域额饰,红蓝配色,中间一颗红色的宝石,这宝石姜行看不出是什么材质,不过不影响她喜欢就是了。
她侧头,对身后跟着的男人抬了抬下巴。
宴湛唇角含笑,像个听话的狗腿子一样上前付银子,姜行像个散财童子一样,又挑了十来件,最后一股脑塞到宴湛手掌中,趾高气扬道,“拿好了,少一件唯你是问。”
宴湛配合作揖,“是,谨遵夫人令。”
姜行面上绷着,背过身不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