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柯力安注视着皇帝，后者正温柔地摩挲着一只木雕小猫，这画面在他眼中显得既讽刺又悲哀。“陛下，您口口声声言爱，却又在才人院里不断纳新；您口口声声说钟情，却时刻不忘紧握皇权。灿茹至死都未能晋位为贵妃，而您原府中的一名陪床丫头，却轻易地成了贵妃。邵叡呢？他又在七少爷的位置上待了多久？”

皇帝缓缓抬起那双疲惫的眼眸，望向柯力安，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这是灿茹自己的选择。若非如此，她和邵叡恐怕早已丧命于齐琉儿之手。”

“荒谬！何其荒谬！”柯力安怒目圆睁，转身欲走。然而，刚至殿中央，便被那持刀的常侍拦下。正当他欲与常侍动手之际，身后传来了皇帝那低沉而幽远的声音：“朕已病入膏肓，恐时日无多。”

柯力安转过身，目光复杂地望着那位坐在龙椅上的君主。蒋毅华正笑着，笑容中带着几分苦涩：“世人评价帝王昏庸，都会说其荒淫无道，却无人如此评价朕。朕对叡儿亏欠良多，如今只想给他最好、最重要的东西，以弥补过去的亏欠。柯力安，你得帮朕。”

“阿佳……阿佳？”木青的声音打断了柯力安的思绪。他低头一看，只见木青正抱着他的腿，泪水涟涟。柯力安轻轻拭去木青脸上的泪水，温柔地说：“木头，你想跟阿佳回家吗？”

木青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我……我还能回去吗？”

柯力安摸了摸木青的头，眼神坚定：“只要你乖乖待在自己的宫里，不要外出，阿佳一定会带你回去的。”

木青疑惑地问道：“可是皇上那边……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了。”

“你之所以被选中，是因为你与恺舟长得相似。又恰逢陛下寻找酿人，留你在宫中，或许有他的打算。但别担心，我会带你回去的，木头。”柯力安将木青扶起，“阿佳老了，也应该为灿茹再做些什么。”

青鸾宫内，翠竹成荫，竹叶随风轻舞，越过宫墙，落在邓恺舟的肩头，蒋邵叡伸手摘下。

“夏日炎炎，这难得的凉风真是及时雨。东君今日是不是等了很久？”

邓恺舟目光落在蒋邵叡手中的竹叶上，不解道：“这宫中竟藏有竹林？我所知，太子并不偏爱竹子，皇上周围更是无高大树木。这些竹叶……”

蒋邵叡轻笑，将竹叶在指尖旋转，随后轻轻一弹，竹叶稳稳插入墙中。“南疆竹海闻名遐迩，这些应是父皇为木贵君特意栽种于青鸾宫的。栖凰宫那位因此醋意大发，摔碎了茶盏。想当年，为了安全，父皇甚至将那里的梧桐树全部砍去。”他语气中带着几分玩味，“那些地方东君还是少去，别为了那点绿影污了眼睛。”

二人刚至王府门口，靖夏已等候多时。蒋邵叡扶着邓恺舟下车，询问道：“何事？”

靖夏拱手禀报：“启禀王爷，王常侍已寻回。”

蒋邵叡轻轻拍了拍邓恺舟的手背：“东君，你先回房，我去去就回。”

邓恺舟回到院中，只见苏灼烯慵懒地躺在椅上，向他招手。邓恺舟才呼出一口浊气，笑容满面地走近。

“怎么了？看你今天出去一趟，回来就闷闷不乐。”苏灼烯一边啃着酸枣，一边问道。邓恺舟看着他那副模样，忍不住笑道：“没什么，只是羡慕木青有个如此疼爱他的父亲罢了。”

苏灼烯狡黠一笑，伸出手腕：“你们这赤脚兽医们，会不会给人把脉？还是要用耳朵听？”

邓恺舟半信半疑地搭上他的手：“会一点，但可能不太准……”然而，当他感受到苏灼烯脉象的异常时，眼睛瞬间瞪大。

苏灼烯拉着他往屋里走：“你、你别激动，等等再说。”邓恺舟进了屋，就想蹲下听苏灼烯的肚子，却被苏灼烯连忙拉住：“孩子还这么小，你能听到什么？”

邓恺舟兴奋地在原地转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开心，我就是……”

“又不是你的孩子，你怎么这么激动？”苏灼烯打趣道。

邓恺舟恍然大悟，疑惑地问：“那是谁的？靖夏还是左风？”

苏灼烯抠着手，尴尬地说：“那晚我们都喝醉了，不知道是他们俩中的哪一个。你知道这府里，酒品好的没几个。”

邓恺舟并未惊讶，只是笑着嘱咐他好好休息，近期不要四处走动。他转身欲走，突然又回头问道：“灼烯，这府里有地牢吗？”

苏灼烯点了点头：“上辈子就有的，现在应该也有。你想去看看吗？那地方可没什么好看的。蒋邵叡之前就喜欢在柴房为入口处理这些事情，我劝你还是别去了。”

“我自有分寸。”邓恺舟笑着回答，推门离去。

恰巧此时，蒋邵叡归来，他走过来，牵起邓恺舟的手，笑道：“东君，你与道长总是无话不谈，却与我如此生分。

邓恺舟被蒋邵叡引领着，向主屋走去。他的目光落在蒋邵叡散开的发丝上，不禁问道：“怎么突然洗了头发？不是正要去审问被抓的王常侍吗？”

蒋邵叡轻轻甩了甩湿润的发丝，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地牢里阴暗潮湿，气味也不好闻。不洗干净，怕东君会嫌弃。”

邓恺舟闻言，从阿初手中接过柔软的干巾，替蒋邵叡擦拭着头发。他边擦边说：“今天木青去见柯大帅了，不是亲骨肉却胜似亲骨肉真是令人艳羡。”

“我那皇帝父亲，若能有柯大帅一半的亲情，皇室也不会凋零至此。”蒋邵叡看着门口发着呆，“近日，父皇有意将十四十五的母亲抬宫，册封为贵人。后面就是十四十五可能会入碟。东君，你这几日出行需多加小心。蒋晔此次不仅未能入碟还惹得一身骚，说不定还会贬为庶民，被柯大帅带回南疆，永无出头之日。我怕他会迁怒于你。”

邓恺舟认真地点了点头，将手中的布巾轻轻放下，示意阿初退下。他重新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劝慰：“邵叡，理王已逝，王常侍也年事已高。他曾在西匣为你说过好话，荷贵妃也已疯傻。审讯之事，交给左风他们处理即可，你别太犯杀戮。”

“知道东君疼我，只是问些话罢了，理王之前管理的位置父皇都尽数交给了太子，我无须插手，只需静待两年，让太孙顺利登基即可。我自有分寸。”蒋邵叡仰起头望着站在身后的邓恺舟，伸手将他拉向自己，吻了吻邓恺舟的鼻尖：“快了，我们再等两年。”

随着夏日的到来，钰国内疫病频发，蒋邵叡每日都被召入宫中处理政务。街道上的人流日渐稀少，大家都躲在家中避暑。苏灼烯坐在摇椅上，悠闲地嗑着瓜子，目光落在秋千上的邓恺舟身上：“小舟舟啊，你最近总是心不在焉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邓恺舟环顾四周，确定无人后，站起身悄悄凑近苏灼烯：“我想去见见王常侍。”

苏灼烯瞪大了眼睛，满脸疑惑：“那人与你并无交情，你为何总想着去见他？”

邓恺舟摇了摇头，神色中带着几分迷茫：“我也不知道，但总觉得我应该去见见他。”

苏灼烯重新拿起瓜子，无所谓地磕了起来：“那你想去就去吧，别天天这样心神不宁的。反正你家叡王也不会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