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今日侧妃产子在外面等的人众多，即便太子有心遮掩，也难以阻挡众人好奇的目光。邓恺舟看着还在做自己怀中的木青低声细语道：“那孩子模样骇人，□□残缺，似是天阉之症又不尽然，刘婕怕是也偷偷服用了转子药。”

木青轻轻咽下口中的糕点：“你扶着我点。”慢慢装作转醒的样子，他缓缓睁开眼，装作刚刚苏醒的模样，哎哟哎哟地直起身子，四处张望。一眼瞥见不远处皇帝的身影，他立刻泪眼婆娑，抽泣起来。

皇帝携皇后走近，院内众人纷纷跪拜。太子瞥了皇后一眼，冷静地说道：“儿臣管教不严，侧妃绝不可能伤害自己的孩子。看这死婴的情形，显然是有人在侧妃的饭食中动了手脚。儿臣定当亲自彻查此事。至于正妃邓氏，身为主妃却未能保护好侧妃的这一胎，儿臣已将她禁足。若此药真是邓氏所下，儿臣还需请父皇母后作主。”

邓恺舟闻言，满眼震惊。太子妃与太子一向和睦，二人的佳话更是传遍京都。然而，如今只因侧妃是刘丞相之女，而正妃已不再是助力，太子便毫不犹豫地想要卸磨杀驴。邓恺舟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木青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缓缓靠近皇帝。

“皇上，青儿刚刚看了那婴孩，真是骇人得紧。若非叡王君扶着青儿，青儿怕是要被吓晕过去了。”木青伸手轻轻拽了拽皇帝的龙袍，皇后在后方皱眉，厉声呵斥：“放肆！皇上还未让你起身，你怎敢如此无礼？”

木青眼眶泛红，凝视着皇帝，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木青只是太过惊恐，但青来自南疆，方才匆匆一瞥，那婴孩的模样极似我南疆的一种病症。青生怕太子会错怪太子妃，这才急于向陛下禀明实情。只是青方才太过害怕，声音又小，生怕陛下听不清晰。都怪我心急，如今青再行跪拜，恳请陛下耐心听青说完，可别忘了让青儿起身。”言罢，他轻轻拎起衣摆，欲再次跪下。皇帝见状，脸色稍缓，无奈地将他扶起：“你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场合，说罢，朕让你说。”

“这可是陛下让青说的，皇后娘娘不能怪青儿了。南疆之地之前常年动荡不安，在陛下派遣柯大将军镇守之前，那里每月都有山匪肆虐。幸得陛下英明决断，否则青可能都无法面见天颜。南疆女子虽善战，但终究难以抵挡那些孔武有力的外族山匪。因此，家中女子受伤众多，她们便渴望多生男孩，以保卫家园不受山匪侵扰。于是，便出现了转胎药。然而，这转胎药往往会导致婴孩性别模糊，男不男女不女。柯大将军镇守南疆后，便果断废除了此药。方才叡王君是否也注意到了？是不是呀？”

皇帝这才留意到地上跪着的邓恺舟，目光在攀着木青胳膊的木青身上停留片刻，突然产生了兴趣。尽管邓恺舟多次随蒋邵叡进宫，但皇帝从未将这两张相似的面容放在一起审视：“恺舟也来了啊，叡儿身体不适怎不留在府中休养，你怎么反而跑来此地凑热闹？抬起头来，回话！”

邓恺舟挺直身躯，跪着抬头回答：“启禀父皇，儿臣虽略通医术，但不过是乡间赤脚大夫，粗鄙不堪。还是请太医院的太医们对那死婴进行细致检查为妥。不过，儿臣方才所见，那死婴确实残缺不全，似天阉又不尽然，想必木贵君所言极是。”

皇帝望着邓恺舟那张与木青相似却缺乏生气的脸庞，顿觉无趣，于是收敛了神色，看向太子：“转胎药绝非邓氏所为，怎么？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如此薄情寡义？老二，你从前可不是这样的。”

皇后急忙上前跪下，为太子求情：“禹儿今日怕是伤心过度，恐难以亲自查办此事。恳请皇上饶过禹儿这次，侧妃之事涉及皇室血脉，还是交给宗人府彻查吧。”

皇帝冷哼一声，甩袖转身离去。走了几步，他回头瞥了木青一眼，木青立刻红了眼眶，低声说道：“青恭送皇上。”

“跟朕一起走！”皇帝命令道。

木青随皇帝离去后，皇后方才示意众人散去。她领着太子向正殿行去，途经邓恺舟时，轻轻说道：“恺舟，你如此喜爱孩子，何不劝叡王纳一房妾室，将孩子过继到你名下抚养，也好让术儿有个伴。”

邓恺舟恭敬地低头叩谢：“多谢母后关心，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回到明华宫，阿初焦急地迎上前来：“公子，您没事吧？”

邓恺舟轻轻摇头：“无事。”他走向蒋吉明，后者正安静地坐着。“明弟弟，侧妃的孩子死得蹊跷，术儿这几日怕是无法来了。”

蒋吉明抚摸着身旁的白薯，白薯长得极大，白色的毛发几乎要将他小小的身躯淹没。“我虽然年纪小，但比起术儿，我懂得也不少。在母妃眼中，我不过是枚废子。她自知自己母族不显无法助理兄长一臂之力，只能为月妹妹的婚事操心。她不愿妹妹去和亲，定要为她招个驸马，这也是对理兄长的一大助力。邓大夫，我就这般窝在这里，能活命吗？”

邓恺舟温柔地握住蒋吉明的手：“可以的，一定可以的。我会再来陪你。不过，皇后娘娘有意为叡王抬些妾室，我得先安排好此事。近期若有急事，你可去找木贵君。你要乖乖地。”

蒋吉明点了点头。邓恺舟带着阿初准备离开，走到大门口时，他回头望了眼蒋吉明，只见一人一狗紧紧相依，只有白薯那对黄色的耳朵在微微颤动，仿佛在为这静谧的时光增添一丝生气。

南疆湿热，蒋邵叡身披轻甲，策马疾驰于密林之间。左风从后方策马赶上，带来京都的消息：“王爷，事情已经办妥了。”

蒋邵叡闻言勒马，从左风手中接过纸条，匆匆一瞥后，用火折子将其化为灰烬。“皇后的手伸得太长了，她已然怀疑我与太子并非同心。速战速决，我们得尽快赶回京都。”

一行人来到一处隐秘的山洞前，洞外看似只有寥寥数名亲卫把守，但蒋邵叡与左风都能感受到四周隐藏的暗卫的气息。这时，一位身披重甲的魁梧将领从洞中走出，他头发虽已斑白，但眼神锐利如鹰，两只灰瞳与蒋邵叡那只被隐藏起来的灰瞳遥相呼应，只是因颜色一致而显得不那么突兀。他额头宽阔，鼻梁高耸，眼窝深邃，岁月的沟壑虽已爬上他的鼻梁两侧，但身形体态依旧是久经沙场的人才有的状态难掩其大将风范。

将领的目光落在不远处骑在马上的蒋邵叡身上，眼神中透露出柔和与欣慰。随着蒋邵叡下马逐渐靠近，蒋邵叡卸下遮面与他对视，他嘴角不禁勾起一丝笑意：“你跟你的阿姆长得真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