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邓恺舟缓缓向苏灼烯叙述着白日里与木青的种种纠葛,而苏灼烯则悠闲地啜着瓜子,忽地一下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义愤填膺地喊道:“那仅仅是话糙吗?那简直是粗鲁至极!什么叫做走后门,他南疆的人就了不起!”
邓恺舟轻轻一笑,递给苏灼烯一块精致的糕点,温声道:“最近也极少见到左风了,少吃些瓜子吧,你看你,嘴角都因上火而破裂了。”
苏灼烯接过糕点,眼神中闪过一丝心虚,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微痛的嘴角,转而说道:“这也不能全怪瓜子,左风最近在调查南疆。你说,如果刘婕真的生出个怪物来,她会不会直接疯掉?”
邓恺舟沉思片刻,摇了摇头,道:“若是寻常女子,或许就崩溃,但她,绝不会。”言罢,他站起身,“我回屋了。”
刚踏入主屋门槛,阿初便抱着衣物匆匆赶来:“公子,以后还是让我随你一同入宫吧,我实在不放心崔常侍。”
邓恺舟从阿初手中接过衣物:“好,你有什么想法或打算,尽管告诉我。你先去休息吧,过两日我便带你进宫。”
蒋邵叡步入屋内,一眼便瞧见了邓恺舟正专心致志地鼓捣着手中的药丸。他轻轻脱下外衣,将头发散落肩头,随后从背后悄然环抱住邓恺舟,将脸颊温柔地贴在他的肩上,低语道:东君侍弄这些药丸的时候看起来格外舒心。”
邓恺舟手中的动作未停,只是淡淡问道:“我今日已见过木青,你可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蒋邵叡轻轻在邓恺舟的耳垂上落下一吻,随即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他与你容貌酷似,我正着手调查你们之间是否存在血缘关系。在未水落石出之前,我不想让你与他有所交集。”
他像一只依恋主人的猫咪,用眉眼在邓恺舟的下巴上轻轻摩挲,呢喃道:“东君,你有我便足够了。”
邓恺舟轻轻拨开蒋邵叡的头,眉头微蹙:“南疆,那是柯大将军的领地,为何木青会声称自己是为了灿妃娘娘而来?”
蒋邵叡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出其中纠葛:“柯力安一直是齐家麾下的一员大将,他本是齐大帅收养的孤儿之一,我母亲亦是如此。然而,在当年的选秀中,齐大帅为了保持中立,本应是我母亲入宫,却不知为何齐琉儿突然参与选秀,并最终嫁给了太子,为太子登基铺平了道路。”
他停顿片刻,轻轻撩起邓恺舟的发丝,在他的脖颈上落下一吻。邓恺舟放下手中的药碾准备起身,却又被蒋邵叡拉着坐下。蒋邵叡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关于我母亲为何入宫,我至今仍不得而知。木青是柯力安的养子,这收养孤儿的习惯或许真的是从齐大帅那里传承下来的。木青说,他想知道被柯大将军藏在卧房中的小像究竟是谁,于是他带着拓印来到了京都。从宫女们口中得知,那幅小像描绘的是已故的灿妃娘娘。他本想回到南疆,却因容貌与你酷似而被理王送到了宫中,没想到他真的成了王君。他找到我,给我看了小像,并提出合作,我便答应了。”
“既然如此有渊源,你何不让我早些与他相见?”邓恺舟又一次站起身,而蒋邵叡并未阻拦,只是目光紧紧追随着邓恺舟那渐行渐远的背影。邓恺舟行至桌边,斟了一杯热茶,又取了布巾,折返回来,细心地将布巾垫在蒋邵叡的额角。
蒋邵叡的眼中只有邓恺舟一人,他轻笑道:“东君如此细心,连我额角的微恙都发现了?不过无碍,老皇帝见儿子们个个身强体壮,心中难免不悦,我这不过是些皮外伤罢了。”
热茶的暖意透过布巾,缓缓渗透至蒋邵叡的额角。他自行扶着茶盏,将邓恺舟的手轻轻拉下,放在唇边温柔地吹拂:“东君可要小心,莫要被茶水烫伤了。我之所以不敢让你们相见,只因他与你太过相似,万一真与你有所关联,那你岂不是又多了一个离开我的理由?”
邓恺舟不想再继续木青的话题于是转而问道:“彭让那里的赏钱,你给的是不够丰厚吗?为何他至今还未向我求娶阿初?”邓恺舟抽回手,在一旁坐下。蒋邵叡闻言,不禁笑出声来:“彭让那小子,我赏给他的物件可都在阿初那里呢。前几日的金葫芦,如今正挂在阿初的脖子上。他还在攒着月钱,东君你就耐心等着吧,好事将近了。你家阿初都不急,你倒先急了。阿初若是嫁给了彭让,东君你是不是就再也不离开我了?”
邓恺舟沉默不语。待茶盏中的水凉透,他才起身将茶盏拿走,轻声说道:“休息吧。”
蒋邵叡再次拉住邓恺舟的手,望着他:“我要去一趟南疆,左风会随我同行。表面上,我会以感染风寒为由卧床在家,府中的事务靖夏会代为处理。东君,你自己要多加小心。”
“是因为木青吗?”邓恺舟躺回床上,眼神中带着一丝忧虑。“你只需要告诉我该做什么就好,其他的,你不想说就是算了。”
蒋邵叡走到床边,低声说道:“东君,很多事情,你知道得越少,对你来说就越安全。我不想让你冒险。我今夜就会出城与左风汇合,你早些歇息吧。”
蒋邵叡吹灭了烛火,屋内仅剩下夜明珠发出的微弱光芒。邓恺舟坐起身,目光凝视着紧闭的房门,心中思绪万千,久久无法入眠。
数日后,晨光初破,阿初匆匆步入屋内,神色紧张:“公子,宫中传来消息,太子妃昨夜已解除禁足,恐怕是侧妃那边有动静了。”
邓恺舟闻言,迅速整理衣冠,匆匆入宫。刚到明阳宫,便见木青正与明皇子蒋吉明有说有笑,手中摆弄着一种南疆特有的骰子。木青见邓恺舟到来,笑容满面地招呼他坐下:“这是南疆的一种骰子玩法,明儿特别喜欢,你也来学学,以后咱们一起玩。”
邓恺舟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心中却挂念着东宫的情况。木青见状,撇了撇嘴:“明儿眼睛看不到你这愁眉苦脸的样子。”
蒋吉明的情绪瞬间低落下来,邓恺舟连忙安抚:“我只是担心今日东宫事务繁忙,不知术儿那边情况如何。”
“先生不必担心,”蒋吉明摸索着轻轻拍了拍邓恺舟的手,“术儿昨日已与我说过,他知道先生与侧妃有过节,只要侧妃生产,他定会偷偷溜出来告诉我们。以后要是术儿不来我这玩儿了,先生是不是就不会再来了?”
“怎会,我定会常来。”邓恺舟反手握住蒋吉明的手。
木青在一旁摸着自己的头发,打趣道:“你家先生不来,还有我嘛,贵君也算是娘。”
这时,蒋梓术的身影匆匆闯入:“先生,贵君,侧妃娘娘马上就要生了!”
木青闻言,立刻站起身:“明儿,我跟你先生去去就回!走,王君!”
邓恺舟与木青一同来到东宫,只见太子在门外焦急地踱步。太子依旧温润如玉,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与邓恺舟和木青打招呼,但眼中的焦急却难以掩饰。不一会儿,皇上身边的常侍和皇后身边的宫女也相继赶到。
“生了……太子爷。”接生姑姑抱着用被子裹着的孩子走了出来,但大家却都诧异万分,因为孩子并没有发出哭声。
太子皱眉,厉声训斥:“你是哪里来的嬷嬷,如此没有分寸!”
嬷嬷抱着孩子跪了下来,神色惶恐:“殿下,殿下,实在是……老奴不知该如何说出口啊!这孩子……这孩子……”
邓恺舟上前一步:“我略懂医术,不妨让我看一下?”
丞相府陪产的嬷嬷突然冲出,大声呵斥:“这宫里的嬷嬷怎如此没有教养,刚出生的孩子怎能抱出来吹风!快回屋!”
邓恺舟眼疾手快,冲上前掀开包被,一个宛如血色石雕般的婴孩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木青见状,连忙将邓恺舟往回拉,边拉边喊:“皇上啊快快快,叫皇上来呀啊这是妖孽啊~”说着,将邓恺舟反向拉到人群中,自己则悠悠歪倒在邓恺舟怀中。
邓恺舟抱着木青缓缓蹲下,周围的常侍和大宫女已经四散去找自家主子了。太子眯着眼睛看向那包被中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婴孩,慢慢靠近嬷嬷问道:“还活着吗?”
嬷嬷点了点头。太子一把夺过婴孩,狠狠地摔在地上。此时,刘婕从屋内爬出,看到被摔死的婴孩,冲过去紧紧抱住,大声痛哭。
木青背对着众人,窝在邓恺舟怀里,从自己袖子里掏出零嘴开始吃了起来。邓恺舟环顾四周,看着乱糟糟的一切,突然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太子妃从屋内缓步走出,向太子告罪。太子当着众人的面甩了太子妃一巴掌,说她无能,又命宫人将死掉的孩子从刘婕怀里抢出,准备烧掉。
刘婕刚刚生产完,身体极度虚弱,爬出来已经用尽全身力气。她被嬷嬷拖进屋内时,目光恰好与邓恺舟对视上。刘婕死死地盯着邓恺舟,那眼神宛如竹林里的毒蛇。邓恺舟回过神来,也定定地看着她,直到她被拖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