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午的时间说长不长，祝小双割累了就停下来歇息一会儿，虽说没有李桥割得快，但脚边也割下了不少的茅草，堆起来跟小山似的。

到了中午，天气阴沉，太阳藏在厚厚的云层里不露面，空气里微微湿润，时而有飞鸟掠过林间，这山里，总归是热闹的。

李桥割完最后一把茅草，把镰刀顺势收了起来，这片土坡上的茅草被割得差不多了，刚才草深，几乎看不见地面，这会儿已经光了一片。

“小双，过来休息会儿”，李桥把脚下的草捆起来，扛着走过去，朝祝小双喊了一声。

祝小双割过的地方留下了一堆又一堆的草，听到李桥喊他，他也收了镰刀，往拴着骡子的树下走去。

大树粗壮，根部裸露在外，祝小双跟着李桥坐在树根上，即使今天没有太阳，但俩人都出了点汗水。

李桥随意地抬手，用袖子擦了擦汗，然后扯开扣子散热，他看向祝小双，对方摘了帽子，额前的几缕碎发被汗浸湿，脸是红的，坐下后微微喘着气。

祝小双渴了，拿起腰间的水壶咕噜咕噜往嘴里灌，因为喝得急还呛了两口。

“咳咳……咳！”。

李桥拍了拍他的背，又拿了块毛巾给他流到脖子上的水，山里人干活习惯带一块毛巾去，热的时候就到河里沾水洗脸，流汗的时候擦汗。

“慢慢喝”，李桥提醒道，顺手把落在祝小双头发上的草片给摘了下来。

祝小双：“哦……就是太渴了”，说着擦了擦嘴，肚子这时候叫了一声，来了这么久，早上吃的都消化光了。

布袋子里装着馒头和鸡蛋，李桥拿过来，捡了两个鸡蛋递给祝小双，还有一个白花花的大馒头。

馒头和鸡蛋都凉了，但也能吃，况且一早上都在干活，不管凉的还是热的，都能下肚，反正顶饿就行，祝小双一口馒头一口鸡蛋，吃得很香，一点也没影响食欲。

在树下解决完午饭，李桥开始捆草，捆好之后扎在鞍子上，让骡子驮运回去，祝小双在树下歇了一会儿，自觉地去把远处的草抱过来，这样李桥就只需要捆草就行。

骡子吃了一上午的青草，这会儿精力充沛，时不时在地上磨一磨蹄子，嘴巴抖两下，里面的一排大牙就露了出来，骡子经常静静地待在原地，只有蚊虫飞过来的时候，才会眨眨眼睛。

祝小双把草都抱过来后，李桥也快捆好了，俩人一早上的劳动成功，扎紧了也就两堆，一次也驮运不完，李桥打算回去之后再来一次。

看着眼睛漆黑的骡子，祝小双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这时候骡子就会轻轻抬起头，瞧着祝小双，家养的骡子大多温驯，这两只也是，有人靠近的时候也不会尥蹶子，祝小双在家里也经常喂养它们，时不时摸摸它们，骡子也不抗拒。

“桥哥，好了吗？”，祝小双看李桥差不多了，就把地上的布袋子给带上，挎上水壶，准备回家了。

“好了，走吧”，李桥拉紧鞍子上的绳索，随后拍了拍骡子，两头骡子就自发地往前走，由于回去的时候骡子身上驮运了草，来时那条路不好走，所以返程得走另一条道，也更费时间一些。

顺着“鱼尾”，一路下山，两只骡子都把这条路走熟悉了，李桥和祝小双就只需跟在身后走。

四面青山环绕，浣衣河就在山下，对面的两座山中间，另一条河从山底穿过，河道远没有浣衣河宽，在鱼尾山脚汇入浣衣河。

祝小双抬头看山，比起周围的几座大山，鱼尾山显得很小，群山环绕，周围的几座大山有几处陡峭的悬崖，怪石嶙峋，仔细一看，峭壁之下还有许多洞穴，一眼望去黑漆漆地，若是从河底走过，抬头间就能感受到大山的压迫感。

“桥哥，那里……有好多洞啊”，祝小双边走边看，指了指那座山上。

李桥顺着他的方向看去，这些他倒是早已见怪不怪了。

“据说以前有人住在那”。

祝小双有些震惊，“啊？这么高……怎么上去的呢？”。

四周的石壁光滑，且没有任何路径能走到那，怎么可能住人呢？

李桥：“也只是听别人讲，没人亲眼见过”，随后他拾起一块石头，使劲扔了出去，石头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最后落到了河里，激起了一圈水花。

山下甚至传出了回音。

祝小双边看边走，从村里看山，与山平齐倒没什么惊奇，到了山下，才发现大山之高，巍峨入云，仿佛怎么都看不到顶。

“你说，里面会有蝙蝠吗？或者……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住在里面”，祝小双忽然问道，他想起以前看过的小人书，里面的主角外出探险，还是西方人，那山洞里就藏着蝙蝠，白天挂在里面睡觉，夜晚就会出洞吸人精血，后来主角有没有遇险他就不得而知了，因为小人书上没讲完。

李桥走在前面，听完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随后认真道：“说不准，蝙蝠倒是有，村里人见到过它们飞出来”。

祝小双看着那些洞，忽然觉得怪可怕的，那么大个洞，又在悬崖峭壁之上，肯定不是人凿出来的，难道真的有吸血的怪物住在里面……

越想越可怕，祝小双默默地咽了咽口水，而后加快步子跟紧了李桥，虽然现在是大白天，但天气阴沉，没了太阳的震慑，怪物说不定白天也会出来。

李桥回过头看他一眼，只见祝小双缩着脖子，紧紧跟在自己身侧，一副害怕的样子。

“骗你的，没有奇怪的东西住在那”，半晌，李桥轻飘飘地解释道。

祝小双有些怨怼地看了他一眼，说都已经说了，而且他已经开始害怕了。

“生气了？”，李桥很少见他这个模样，把脸转到另一边，然后不说话。

祝小双：“哦……没有”，语气有点冷淡，看样子是真害怕。

李桥笑了笑，随后说道：“嗯，不生气那就是害怕了”。

祝小双看着他，然后认真地说：“桥哥，我觉得……你变坏了”，说完走到李桥前头，跟着骡子继续往前。

李桥从他口中听到点不一样的词，忽地像是被羽毛挠了下心脏似的，一股轻飘飘的痒，隔着五脏六腑，不知道具体位置。

离河底还有一段距离，路忽然变窄了许多，前方出现一大片红色的土地，上面的岩石又是黑色的，地面上全是石头，而石头一侧，就是陡峭的山坡，直通河底，要是一不小心踩空，就会掉到河里。

祝小双走得很小心，他不敢往另一侧看，太高了，脑海里已经幻想自己踩空掉了下去。

这时候李桥忽然从身后抓住了他的手，宽大的手掌包裹着自己的，一股沉稳可靠的气息，“没事，我拉着你，慢慢走”，只听李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被他拉着，祝小双一下子安心不少，他抓着李桥的手掌，慢慢走着。

通过这一段路后，看到那片岩石上有一群山羊，山羊脖颈上戴着铃铛，走起路来叮铛叮铛，山羊们聚集在一起，只为了陡坡上那棵树，那种叶子是山羊最喜欢的食物，山羊两只前蹄搭在树上，脚下就是陡坡，稍不小心可能就掉下去了。

祝小双看得胆战心惊，也不知道放羊人是谁，怎么敢把山羊放到这种陡的地方。

半晌，直到祝小双和李桥走过，山羊们都没事，这些山羊从小就在山间陡坡长大，动作灵巧，有时候越是陡的地方它们越喜欢去。

下山后再过河，路就好走多了，宽大的土路上，还会遇到其他村的放羊人、放牛人，牲口都知道避让，路上遇到的时候，骡子们就走道路的一侧，对面的牛羊就走另外一侧，祝小双看到其他人家养的牛羊，才知道李桥家里养的不算多。

有的人家养了百来只羊，还要再养十几头牛，赶在山间道路上浩浩荡荡，路过的地方扬起一阵灰尘。

等他们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李桥把草卸下来，全都摆在棚子外面放好，又给两只骡子喂了点水和草料。

家里现在没人，曹奶奶估计又去菜园里了，李石九昨晚说要去挖点草药，院子里只有多福在睡觉，估计到了冬天，土狗也需要多睡觉吧。

祝小双蹲在多福的窝前，只见多福半眯着眼睛，尾巴倒是微微摆动着，就是在装睡而已，祝小双看穿了多福，直接上手揉了两把多福的脑袋，软乎乎的，祝小双揉了一阵才舍得松开。

山上还有剩的茅草没运完，李桥还得再去一趟，这回祝小双没跟着去，一来李桥一个人能行，二来他晚上要做饭，曹奶奶打整菜园需要点时间，他在家早点做饭，李桥回来就能吃上，所以祝小双在家里休息了一会儿，换了身衣服，就到后院去了。

现在做饭还早，倒是后院的鸡鸭鹅需要吃东西了，离年关越来越近，鸡鸭都长了不少，也越来越能吃，原来的小鹅们早都换了一身毛，在祝小双和曹奶奶的照料下精神抖擞，到点就张嘴叫唤。

祝小双拿了点玉米粒还有小麦，混在一起装盆里，然后分到每一个食槽里头，几只大鹅一看有吃的，立马扇着大翅膀飞扑过来，那嘴巴跟小铲子似的，一铲下去玉米就消失一大半，全都进了大鹅的肚子里。

小鸡仔和小鸭子们还没法吃玉米，所以祝小双给他们调了点面糊糊，玉米面加开水搅拌开，等凉了就拿去喂它们，有时候家里剩点冷饭，几天都吃不掉，这些冷饭也都加了热水化开，然后给小鸡仔和小鸭们吃。

“别抢啊，都……都有的！”，别看这群家伙还小，但是个个都有吃独食的心，特别是个头大一点的，就会占着位置不让其他的来吃。

“太凶了，一起吃……你走过去点”，祝小双看到有欺负其他小鸡仔的家伙，就会把它分开，单独给它弄点面糊，省得它到处打架。

做完这些，祝小双站起身，揉了揉有点发酸的腰，打算回去坐会儿，今天是有点累了，一想到李桥还去第二趟，祝小双心里又有点羞愧，同样是男的，李桥比他能干多了，体力也好，自己就跟抢不到食的小鸡似的，太弱了。

傍晚，小院里升起缕缕炊烟，暮色四合，祝小双把后院的鸡鸭关进圈里，才回到厨房烧火做饭。

曹奶奶回来的时候摘了菜回来，祝小双也省得去菜地里了。

坐在灶前，祝小双开始洗菜，米饭已经蒸好了，锅里炖着肉，那是去年剩下的腊肠和排骨，今年宰猪后新鲜的腊肠都有了，所以得加紧把剩下的吃完。

曹奶奶换了双鞋子，这才到厨房里来，天气冷，在厨房灶前烤火很是舒服，“小双啊，后院的鸡都关起来了？”。

“嗯嗯，喂了食才关的……”，祝小双说道，手里洗着一把嫩生生的萝卜叶，菜园里种的萝卜长叶子，曹奶奶就掐了点回来。

“你今天都累了，等我回来我弄就行了嘛，就是手脚太快了”，曹奶奶说道，她现在手脚还算利索，总是想着能干一点是一点，李桥和祝小双干活回来肯定累了，可祝小双还是勤快，歇一会就开始干家里的杂活。

祝小双嘿嘿一笑，“没事……我都休息过了，不累的……”，说着把锅盖打开，一股肉香味扑面而来，排骨已经炖熟了，只需把腊肠捞出来切一下就行。

曹奶奶揭开另一个锅，里面是豌豆，已经炖煮耙了，轻轻用筷子一挑就知道，曹奶奶：“原先那条路不好走的，你们回来的时候是绕了路的吧？”。

祝小双点点头：“嗯，从……另一边回来的，那条路宽……好走多了”。

切好的萝卜叶跟豌豆一起煮开，豌豆的耙糯和萝卜叶的清香混合在一起，用来泡饭很不错。

曹奶奶：“那是老路没人走了，路面越来越窄，以后估计要荒了”。

“哎哟，水也开了，就等李桥回来了”。

“嗯，我去……去看看吧”，祝小双把饭菜弄好，洗洗手就往外跑。

踏着暮色，李桥跟在骡子身后回来了，剩下的草不多，每只骡子驮的比上回少一些，干了一天，回到家的时候，骡子也累了，站在原地直喘气。

“桥哥，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