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桑榆单手把对讲机的电源关了，收进衣袋。

她的另一只手一直举着枪没有放下，她的身高跟男人齐平，武力值差别却很大。

池桑榆可不会轻信眼前这位二五仔的鬼话。

她无所畏惧地说：“那又怎样，说实话，我并不在乎枪声会不会引来人，我只想拿到那幅画……罗佩夫人很聪明，在这里放置了一个内鬼，难怪卡萨奇失踪，她现在还没有任何动静，因为海盗内部有人会保下她儿子。”

池桑榆持枪的手极稳。

李德闷声问：“安东尼呢，他怎么不来杀我，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刚才那些话都是你们在试探我？”

池桑榆何须试探，她的小纸青蛙一直在暗处待命，她所掌握的信息比所有玩家都要多。

至于周旭。

他纯粹是困了想睡觉。

“打个商量？”池桑榆没回答对方的话，反而蛊惑地问：“说出些有用的信息，我保证不开枪，如何？”

“我——”李德刚一开口，嘴巴里就吐出一团乌血。

他不受控制地呕出一坨脏污液体，肚子内的剧痛令他发出哀嚎。

李德“砰”的一声，双膝触地，跪倒在走廊上。

“噗嗤……”

他的嘴张得老大，喉咙里爬出数条干瘪的长虫，像是某种寄生虫的放大版。

李德趴在一滩污秽里，用尽全力扭过头，颤抖着伸出手，想拽住池桑榆的裤脚。

“不！我还不想死！求你……呕！”

池桑榆蹲下身子，拽住李德还算干净的后领，将他的脑袋提起来。

“李德，画是不是在储藏室里？”

“说话啊，喂。”

李德的喉咙被这些腐烂物质给堵住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下一秒，男人就断气了。

整个过程结束得太快。

李德的尸体在三秒内就变得灰青了，几乎没有血色，皮肤干瘪得犹如老树干。

他的眼珠子朝外突出，因过分用力瞪眼导致他的眼白发红，隐隐有血色渗出。

眼睛合不上，像极了金鱼的肿眼。

周围散落着几条干瘪的虫，肉身是粉色的，上面有一些细微可见的环状花纹。

李德死得太巧了。

就简直就像是被人操控着死亡一样。

他的嘴巴微张，死前的口型似乎是想要跟池桑榆说些什么。

在？还是不在？

池桑榆扯开对方的外套，仔仔细细检查了一下李德的皮肤。

他的手臂上有新生的红疹，颈下、耳后以及胸口都有鳞片。

脱掉他的手套，可以明显感觉到李德的手指与常人不一样。

他的五指之间多了半厘米宽的手蹼，呈半透明状。

难怪李德在私底下也没有摘下过手套。

他知道自己正在变成怪物，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想恢复正常……

幕后之人用这个条件来逼他做事。

难怪李德在看到爱丽丝的尸体时，反应会那么大。

他知道那就是几天后自己的命运。

池桑榆为他合上眼皮的时候，发现他的眼珠子掺杂了一些别的颜色。

她将尸体的脸移到阳光下。

果然看清楚了。

太阳底下，李德的眼珠子泛蓝。

这跟之前用纸青蛙看到的有些细微的不一样。

——

池桑榆又回到了周旭的宿舍，她摘下口罩，把枪和对讲机都放在桌上。

周旭懒懒地抬了下眼皮：“人呢？”

“死了。”

周旭问：“你杀的人？”

池桑榆正在拿纸巾擦手，闻言动作一顿，摇头道：“他正在异变，一堆虫子从他嘴里跑出来，话都没来得及说两句就死了。”

“异变还没完成？”

“没有，估计还在初期，我猜是有人掐着点弄死了李德。”池桑榆瞥了周旭一眼，视线重新回到手中的武器，仔细擦拭，她继续面不改色地说，“我剖开了他的肚子，发现里面全都是粉色寄生虫，和被吐出来的干瘪寄生虫不一样，肚子里的虫子都是活着的，宿主死亡之后还啃食他的内脏。”

周旭对这一幕早有预料。

“这东西比我想象的要难缠，我们在明，它在暗。”

池桑榆把对讲机扔了过去。

周旭顺手一接：“什么东西，李德的对讲机？”

“这东西放你那里比较合理。”池桑榆握着被她擦得锃亮的左轮，问：“你说说这种物理伤害对异化人鱼有没有效果？”

周旭点点头，语气也不是很肯定：“可能……有吧，再怎么说□□也是人类。”

虽是这么说，但是，在背后操控这些异化人鱼的神秘boss可不一定能用子弹打死。

池桑榆抬眼问道：“你早就知道李德异化了？”

“知道，臭鱼味熏得我鼻子都要废了，还能闻不出来么，”周旭把掌心里一个白色的东西往她那边丢出去，表情有些嫌弃：“你拿这玩意儿跟着我干什么，也不藏好些，呆头呆脑的，卖到海蚤交易市场都不值100积分。”

池桑榆下意识把东西接住了。

摊开掌心一瞧。

是只蔫头蔫脑的纸青蛙。

纸青蛙精神萎靡，道具跟主人的状态息息相关。

之前，另外一只跟着李汇然的纸青蛙跳海自杀，直到现在，池桑榆的生命值和体力值还没有完全恢复。

“感谢你没把它扔进海里，下次我会让它藏好一点。”

池桑榆坦然承认了自己用道具跟踪他的事实，大咧咧的把纸青蛙往口袋里一揣。

周旭说：“本来打算利用李德能获得更多信息，没想到他直接被弃了，虽然李德还没来得及传消息，但是并不代表操控他死亡的幕后黑手不知道我们的计划，李德死的时机太巧……”

池桑榆接着他的话往下说下去：“李德死的时机太巧，就像这名幕后黑手正在‘看着’我威胁他，对方发觉李德即将反水，便干净利落地杀了李德。”

“那对方想传达的信息到底是什么？” 周旭问。

她想到李德死之前的无声嘴型，池桑榆用指尖点了点桌面。

这是她思考时常做的动作。

“我更倾向于，幕后黑手和罗佩·兰是两个截然不同的阵营，只是他们有一致的目标，不过呢，在一些关键点上，他们又有分歧。”

“你觉得幕后黑手在利用罗佩·兰？”周旭撑着侧脸，斜躺着瞥她。

“对，第一，罗佩·兰跟幕后黑手做了某种交易，把少女变成人鱼，当然了，现在她的目的还不知道，但跟‘钱’、‘权’是分不开的。”

“第二，罗佩·兰目前还不知道她的儿子卡萨奇也在变成异化人鱼，上午张美美给我送工作制服，我看到她的小臂上长出了红疹，跟李德身上的一样，我问过了，张美美并没有用卡萨奇的身体进食鱼类，也就是说，卡萨奇在未知的情况下已经异变。”

“第三，我问李德《塞壬女妖》是否在储藏室里，幕后黑手在李德把话说出口之前杀了他，李德当时想说什么？无非就是在、不在，两个答案，假设他想答[在]，那杀李德的目的成立，假设他想答[不在]，那何必杀他呢，我们知道画不在储藏室里，顶多只是排除了一个藏画点，对幕后黑手或罗佩·兰来说没有任何损失。”

周旭听完，总结道：“你觉得答案是[在]，画就在储藏室里？”

池桑榆哑笑，声音闷在胸口。

周旭这才发觉她的脸色比平时苍白两分，他坐了起来，语气带了点关心道：“你没事吧，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池桑榆低声咳了两下，摇头道：“没事，我昨天没睡好。”

“你人高马大的，没想到还是个病秧子。”

池桑榆也不知周旭一个将近190的个头的人，是怎么能对她说出“人高马大”四个字的。

“我的确认为，答案是[在]，不过，对方给我们传达的信息，不止这一个答案。”

周旭：“什么意思？”

池桑榆声音沙哑，却语调平淡：“李德知道自己要死了，我在他眼里看到了后悔、恐惧的情绪，他不想让我们去储藏室送死，所以，他临死前想说的是[不在]，幕后黑手也知道他的想法，于是杀之，简直明晃晃地在告诉我们，‘画就在储藏室里，快来拿呀’，总而言之，幕后黑手非但不想藏画，反而想引诱我们去偷画。”

“这画……有古怪。”

“没错。”

池桑榆眯起眼，目光如同深邃湖水，浓重得像两粒黑宝石，能够透视一切迷障。

“还记得服务生曼蒂说过的关于人鱼岛的传说吗，鲛人们会用各种方式引诱人上岛，歌声、美貌，画会不会也是其中的一种方式呢？所有见到画的人都会无比痴迷，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来到人鱼岛。”

“所以，幕后黑手根本不在乎我们今夜偷不偷画，他知道我们看见画的第一眼，就会变得跟罗佩·兰一样，他利用人鱼号游轮开启画展，是为了在第四夜《塞壬女妖》展出时，让所有客人都亲眼目睹这幅画。”

周旭喃喃自语道：“第一夜蒙面舞会，第二夜海鱼宴，第三夜音乐秀，第四夜《塞壬女妖》展出……第五天没有活动，因为第五天的白天就会路过人鱼岛，到时候所有人都会被引诱下船，进入人鱼岛。”

池桑榆认同地点头。

人鱼号游轮公布出来的四晚活动都十分的具体，第五晚以后的游轮活动却没公布。

按照底格卡城到阿卡律捷之间的路程来算，总行程大约有八至九天。

人鱼岛正好处于两地之间。

这不得不让人多想。

就在此时，池桑榆的系统再次弹出提示。

【玩家池桑榆，剧情完整度上升至60%】

【恭喜你已达到及格线，因该副本为F级副本，当玩家剧情完整度达到85%时，即可自行选择（登出/不登出）副本】

【请注意，本副本内玩家仅有一次机会做出选择，若选择“登出”，即倒计时五秒后生效；若选择“不登出”，玩家需刷满剧情完整度才可完成副本】

【现已开启[剧情完整度]实时播报】

“周旭，你剧情完整度多少了？”

“托你的福，55%。”周旭挑眉道。

他在阴阳池桑榆用纸青蛙当监控这件事。

池桑榆：“……”

池桑榆：“该你这个高玩来做决定了，今晚还要不要去储藏室偷画。”

“去，为什么不去。”周旭的眸子滴溜溜地落在她脸上，他问：“谁去？你去？神偷女士？第三只手？”

池桑榆耿直道：“我去不了，我是个病秧子。”

周旭躺倒，把脸埋进枕头，摆烂道：“那我也去不了，我觉得这样挺好的，过两天剧情完整度达到85%了就结束副本吧，我也能早点解放了。”

池桑榆也不生气，嘴角含笑，轻声细语地开口：“卞帆会长让你这个高玩带新人，新人不退副本，你能退么？”

周旭一噎。

退是能退，但如果他不管新人就直接登出副本，卞帆一定会提着刀，不惜追到天涯海角都要来砍他。

“行行行，我去偷行了吧。”周旭没好气地说。

他们三个组队进来的人之中，只有周旭一人可能不受《塞壬女妖》的影响，自然是他最适合去做这件事。

池桑榆异常淡然地开口：“报酬2000积分。”

周旭平时要睡不醒的，一听见钱，眼睛就瞪得老大。

他摇着身后并不存在的尾巴，眼神变得凌厉且认真，掷地有声地说：“太大方了，请尽情吩咐我吧，老板！”

一个巴掌再给个甜枣，训狗这套池桑榆是玩会了。

池桑榆：“今夜的海鱼宴，大概没有昨天那么好应付，我会扮成服务生入场，我们俩现在的身份都不是游轮客人，到时候躲过品鉴鱼类的环节不会太引人注目，但姚彤她……”

姚彤是客人，躲过品鉴环节很有可能会被系统判定为ooc。

周旭则没有太多顾虑，直截了当道：“见机行事，副本内意外太多，说不定会额外发生一些有趣的事，别忘了，这是个五人本，除了我们三人外，还有两名玩家。”

池桑榆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道：“若是多人副本，其他玩家死亡或登出游戏的话，我们会收到系统通知吗？”

“会啊，一般情况会，除非是特殊副本——你想到什么了？”

“昨天舞会你给我的绿裙子是从哪儿来的？”池桑榆突兀地问起昨天的事。

周旭歪歪脑袋，一边回忆一边说：“7楼的一个房间，我看到有个女人从房间里出来，我猜房间里应该有适合的舞会礼服，就砸了门锁，进去随便拿了一件，面具也是随便拿的，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池桑榆皱起眉头，食指抚着下巴。

原来如此。

一切都联系起来了。

她蓦地站起身来：“我现在去确认一下客房信息。”

周旭满腹疑团：“确认这个干什么？”

“第五个玩家出现了，商娜，查尔斯公爵的情人，你拿了她的衣服，所以在昨晚，查尔斯才会把戴着蓝绿色羽毛面具、身穿绿色长裙的我错认成商娜。”

池桑榆一边说一边朝外走。

“不是——唉、池桑榆你等等，衣服是商娜的也不代表第五个玩家就是她啊……”

周旭一脸无奈地对上已经关闭的寝室门，开始嘀嘀咕咕：“……走那么快，不是说身体不舒服么。”

他再次躺下，吐出一口浊气。

“算了，睡到下午再说吧。”

周旭连着进了好几个副本，上回登出副本时，他的身体就有些疲惫了，这次进入的F级副本算是一个缓和带。

他带着困意，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