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枝打横，抹去地上的字，我淡淡说：“你在两军交战的当口突然跑到这里来，总不会是来找我叙旧闲谈的吧？”

我如今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但朝局动乱战事一起，那些村民的怨声我还是听得到的。

凌铎眸中一凛，缓缓地道：“我是代一个人，来给你传讯的。而且是个好消息。”他微微一顿，俯身端详我的表情，接着说：“卫羡首次攻打海门，就破了崖谷的防线占据崖谷水道，截断了海门所有粮草物资的来源。宁王殿下好本事，身在荒山，依然将大局掌握在手中。”

我的背脊有些发凉，“你什么意思？”

凌铎冷冷一笑，笑容里尽是讽剌，“江臣是你的人吧？”

料得到这一天，没料到这么快。我有些艰难地道，“你把他怎样了？”

“你把他安插到我身边当眼线，就该料到会有这一天。”凌铎深深看我，竟似有几分痛心：“还有阿夜你，真是难为你，用心良苦，把所有心思都用在我身上了！”

看样子我背了一个不小的黑锅。难怪他一见面就横刀相向，只怕当时杀了我的心都有。

不知怎么的，我突然就想起江臣负伤来到狼脊山那天说的话，心里不无触动。所以明知道他根本不会信，我还是说：“江臣不会背叛你，你别什么都怀疑到江臣头上，别什么都扣到我头上。”

他眼中的讽剌更甚，“你为一个细作辩白不是很可笑吗？”

我是在为自己辩白。

“我说了不是江臣！”

“够了！”凌铎沉沉一喝，声音不大，却极冷，“我有我的命你有你的选择，我不怨你。但不是每个人背叛我都不需要付出代价的。”

凌铎站到湖岸边，眺望远处山峦，轻声叹道：“可惜了这千山暮雪，日暮天涯，我和阿夜始终不是能够交心的人。”

“不能够交心，那么做个交易如何？”

凌铎将目光转向我，饶有兴趣，“你想和我做什么交易？”

我认认真真道：“用我换江臣。”

他脸色一凝，“什么意思？”

“奴役也好囚禁也罢，你高兴怎样就怎样，条件是放过江臣。”

凌铎伸手，掐我下颌迫使我正视他，“一个已经没有任何作用的细作，也值得你以身交换？”

“一切凭你掌握，你若觉得划算我们就成交，若觉得不划算就当我没说过。”我掰开他的手指，转头眼观湖面，继续钓我的鱼。

凌铎端详我片刻，戏谑一笑，“好，宁王殿下甘做阶下囚为我所奴役……这笔账怎么算，都划算。”

我万万没有想到，再看到江臣会是这样的情景。

他蜷着身子躺在军牢冰冷的地上，那双澄澈的眼睛被掩藏在白布条后面。听见我的脚步声他下意识动了动，像是受惊的兽又预感伤害来临却无力逃脱，只能吃力地缓缓挪动着后退。

我过去握住他的手，轻轻道：“江臣，是我……”

他迟疑了一下，唤道：“殿下？”声音哑得不像话。随即他嘴边掀起自嘲的弧度，“我都产生幻听了。”

我掀开他红色晕染的衣襟，入目是我再熟悉不过的伤口，当时是我包扎的，现在那些伤口全都崩裂出血，有些已经溃烂。但最令人痛心的是那双缠着白布条的眼睛。

我紧了紧握着他的手，“不用担心，你很快就能离开这里。”

他怔住须臾，总算寻回一丝清醒，轻咳两声哑声道：“殿下怎么能到这里来？殿下当日已说得明白，路是我自己选的，生死荣辱都是我的事。江臣何德何能，不敢劳殿下相救，你还是快些离开这里吧。”

我道：“我此举也不全是为你，不必过意不去。”

江臣抿唇，低低道了句：“多谢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