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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鸠下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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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睁眼已是第二日天明,一束阳光从高处狭小的窗口透进来,刚好打在我的草垫上,光束里尘埃浮浮。

皇宫的大牢算干净,也宽敞,就是太暗了些。诺大的牢房四面都是密闭的铜墙,唯一能透光的窗口又在那么高的地方,需要把头仰得很高才能看到。

我看着窗口透进来的那束光,心里又记挂起那个刚刚脱离生命危险的人。

我走的时候他还昏迷着,不知道现在醒过来了没有?

他还恼着我吧?我这一倒戈把他气得不轻,恼我也是应该的,我只是担心他气坏了身子。

阳光不在天牢里多作停留,申时一过,那几丈光芒便消匿无踪。牢门再次打开,我以为是来提我上审判台,却只是狱卒塞进来一份饭菜。门又关上,我动了动久坐发僵的身子,走到门边端起一看,居然菜色不错,还配有一壶茶。

已到这步田地,何必再跟肚子过不去?我端着盘子往回走,一顿饭吃得有滋有味。吃完饭,倒出茶水正欲饮,未入口,先闻到了熟悉的清幽香气……

到此时还能饮到这壶天子岩,我也没什么可遗憾了。

第一个来看我的人是琉璃。

看到琉璃隔着一道牢门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不禁在心里感慨,到底是亲妹。

琉璃见着我,先是流了两行清泪。我虽然一时也没搞懂她流这泪所为哪般,还是伸出手去给她擦了,柔声跟她说,“你哭什么?我还没上审判台呢。”

她吸一下鼻子,看着我的眼神一下悲悯起来,道:“想不到你对他情深至此。”

“你说什么?”我听得有点懵。

“王兄你好傻!为了他落得这般下场,值得吗?”

我也不想,他掐着我的命脉我有办法吗?

我扶额叹了口气,我和凌铎的关系在世人眼中早就不清不楚,这场兵变后,只怕不少人和琉璃是一样的想法。

这些我也不在乎了。

踌躇一下,我问琉璃:“皇上……怎么样了?”

琉璃忙拍胸脯道:“皇兄你放心,我就算给皇帝哥哥跪上几天几夜也会求他宽恕你的!”

我牵强笑笑,“我是问你皇上的伤怎么样了。”

“他没什么事了,今早的朝也照上。就算半句不提你的事,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想怎么处置你。”

他半句不提,只怕心里早有打算。容漪的性子我说不了解,有时又很了解。他不是优柔寡断逃避事实的人。

琉璃与我说了会儿话,便回了。

走之前又安慰了我一番,让我放宽心,别再想着凌铎。我本来还想问问她有没有凌铎的消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我问这做什么?

继琉璃之后,明檀也来看我。明檀见着我,一个劲儿地摇头叹气。

“我让你远着凌铎,你倒好,众目睽睽之下挟持皇上助他逃逸。你知道你那天的举动意味着什么吗?那是造反!”

我半认真半玩笑说:“你也知道我如今是逆臣乱党,你也远着我点吧,免得被我牵连了。”

他没好气地斜我一眼,给了我坛子酒,然后跟我隔着一道牢门饮酒。

喝着喝着明檀却说起些陈年旧事来,都是大家同为皇子时的事了。

当年后宫中,属静妃与我母后关系最为亲近,所以明檀打小就时常来东宫窜门。他身上貌似从来不缺少稀奇精致的小玩意,不过那些小玩意有很多被我连哄带骗诓走了,最后都到了容漪手上。

一顿酒吃到最后,明檀说,不晓得那些年的情分,够不够他给你一条生路?

我仰头咽下苦涩,笑一笑说无所谓,他给我什么结局我都笑纳。

明檀再次对着我摇头,说王兄你这人总是学不聪明。

我认认真真想了一下,确实。

深夜天牢外响起一阵脚步声,声音虽轻缓,回响在寂静中也尤为明显。

我背对门口躺着,听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牢门打开的时候,我莫名有些紧张起来。

有人将什么东西,放在了后面的矮桌上,轻步退了出去。

我支起身转过来,他褪去龙袍锦衣一身素淡站在我面前。

我坐正身,瞟了眼桌上那壶就,还是起身行了个君臣礼。

他看着我,半晌不做声。

仿佛沉默了半天那么长,我终于忍不住开口:“自古以来,君赐臣死,不也得有个说道么?皇上既亲自来了,就没什么要说的?”

……

“既然没什么要说,我便请了。”

我走到桌边,手伸向酒壶,抬手就要喝。他几时按下我的动作,低声说:“这酒,还是等朕走了再喝吧。”容漪拿走那壶酒,放回桌上,拉开桌旁的椅子坐下,语气淡淡:“哥也坐吧。”

两个人隔着张不足二尺宽的小木桌面对面而坐,又是一阵无言。

“对不住了……”良久,容漪轻轻出声。

我料不到他会说这一句,不解地望过去,幽暗的灯火中,他脸上似有忧伤之色,“并非朕不顾念往昔情分,这场动乱本来可以终结,可是你临阵一倒戈,天下就要面临动荡不安的局面。朕若徇私饶了你,如何向天下臣民交代?思来想去,这就是你最好的结局。”

我道:“我明白。”心里的悲凉却顿时满溢。

人之所以恋生,是因为世上有他留恋的东西。

而我留恋的……

我何尝不恋生?

可世不容我,我不能恬着脸让容漪来护我。

“你放心,澈儿朕会替你照顾好,你拿剑指着朕也要救下来的人,朕一定会替你照顾好……至于你的王妃,她如愿改嫁,朕必定为她另择佳婿风光而嫁,如不愿,朕便还她自由。你那个云公子,朕也会为你妥帖安排……”

我默默听他一句一句徐徐地说。只是他的神情,我看不大分明。

我以为临命终之际,或许我有勇气将某些深埋心底多年的话与他一说,可我静静看了他半晌,却只道了句苍白无力的“多谢”。

容漪闻言,低潋的眉眼抬起,“你若还有什么要嘱咐的,也可以跟我说。”

我看着牢里仅有的那盏星点一样的灯,说:“没有了,皇上的安排,十分周到。我没什么可嘱咐的了。唯有一点,请皇上务必保重身体……牢里湿气重,皇上不宜待太久,早些回寝宫吧。”

彼此都已默了声,容漪却似乎还没有离开的打算,一直垂眼看着桌面坐着。

良久,他说:“其实这段时间,我时常想起寄居东宫的那几年。我很怀念那几年。”

从来没有听他提起过对那段日子的感受,我以为他是不堪不愿提起,现在他和我说他很怀念,我觉得不胜欣慰。

有那么一瞬间我想像小时候一样去揉揉他的头发。但也止于想一想。我说:“你已经坐在这个位置上,那些老旧事,就别常去缅怀了。做好你该做的事,我相信你会是个明君。”忽然觉得说这话的我,还挺有几分为人兄长的姿态。

如有可能,我真的想余生都站在他身边,哪怕只能以一个臣子的身份,给他些微薄的辅佐。

但这些都是妄想了。

因深知再无机会,我整整心绪又再和他说了几句为君之道,抬起头,却看到他晦涩不明的眼。

他说:“临别了,你就只有这些想和我说吗?”

“容漪,我……”

容漪的脸在弱光中浮现出孩童般的懵懂,“从小到底,你好像什么都能包容我,不管我做了什么。可你为了什么待我如此?”

我低声道:“我待你,你该知道的……”

容漪苦涩一笑,“你待我是何意思,我还真不知道。”

“我待你,自然是情同手足。”我正视他的眼,试图把这句话说得坦坦荡荡。

容漪笑得更深了,仿佛我说了一句笑话。

笑够了,他站起身,几步走到牢门外,背对着我说:“王兄既无怨无恨,朕也安心些。张公公就在外头候着,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王兄请自便。”

容漪抬腿迈出,我随即跟句:“恭送皇上。”

牢门重又锁上,门外脚步声渐行渐远,终是听不见了。

我拿起那壶酒,仰头往嘴里倒,清凉的液体滑过喉头,灼辣中带着微微苦涩。

我起身回到草垫上,靠里坐在墙角边,静候那一刻的到来。

不知是困了还是那酒让我醉了,我的脑袋有些昏沉。

昏昏沉沉中,我又看到了孩子模样的容漪,坐在东宫门口流泪。

那时候容漪刚住进东宫,有很长一段时间总难以入眠,即使睡着了也会在半夜无故惊醒。惊醒后他就一个人坐在门口默默流泪。

所以我习惯了在半夜起来看一看,给他一件披风,然后陪她干坐在门口。

他坐到倦了,就靠我身上睡去。我当时也只是个孩子,手脚拙笨地抱他回寝室床上。

再长大一些以后,我就没再看见过他流泪了。

可我见着他笑的时候也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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